翌日,秦秋濯走进轩堂,站在许棋的桌边,冷漠道:“抄院规,百遍。”
许棋听完秦秋濯的话,一头雾水,呆呆地点了点头。
等到秦秋濯离开,叶婉才跑到许棋桌前,一副毫不意外许棋要抄院规的模样,还专心地帮她整理起案桌,拿起笔塞到她手里,等着她动笔。
许棋漫不经心地握紧笔,茫然不解,“我没犯事。”转而想到叶修远,“你哥出卖我。”
叶婉道:“不是我哥的事,上次李夫子默写院规,你不是没有写出来吗?”
“我不知道,这也罚?”
“我以为你知道的,前几日你可是满不在乎的,我还佩服你来着。”
“……我该抄了。”
叶婉叹了一口气,“李夫子比较严,你已经被记住了。”
“……”
腊月十二,休沐日。
文苑小室,许棋伏在案桌上。若不是笔微动,叶婉都要怀疑许棋睡着了。她慢慢走近,而一旁的叶修远毫不顾忌,大步走上前,一把拍在许棋的背上。
许棋被吓了一跳,笔不受控制地在纸上画了一道,墨水侵染了纸面。她缓缓转过身,脸色阴沉,无声地盯着叶修远。
叶修远万分悔怍,试探道:“我帮你抄几遍?”
“不必。”
叶修远见状,不知所措。叶婉轻轻与许棋说了几句,拉着叶修远就离开了。
腊月十八,休沐日
踏入文苑小室,屏风后的人影正端坐着,许棋蹑手蹑脚地走进,“秦师姐好。”
“嗯。”
许棋慢慢坐下,抄起院规。小室内只有两人,安静无声。
“还未写好?”
听到问话,许棋回道:“最后一遍。”
“嗯。”
写完最后一字,许棋放下笔,转头往外一看,下雪了。她整理了一下东西,向秦秋濯告退。
回静舍的路上遇到了叶家兄妹,相约去听雨亭赏雪。雪下得很大,一层一层地落下,铺天盖地的,很快布满了湖面。
许棋想到什么,迟疑道:“秦师姐……好像不凶。”
叶修远放下茶碗,不假思索地说:“师姐本来就不凶,她就是有点严格,简单来说就是正己,天资聪颖,形貌昳丽,毫无瑕疵。”
叶婉正擦拭着石墩,闻言抬头,“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见叶修远不回答转而对许棋说道:“秦师姐平日是与人不甚亲近,她是院长的嫡孙女,文思书院以后的继承人,如今已经接触书院的事务了。文思书院一直是四大书院之首,书院的长老总是担忧她不能保住文思书院的声誉,所以她对自己一直都很严格。反正我自入学从未见过她犯错,一直是书院弟子的楷模。你是在文苑小室碰见师姐了吧?我是挺怕她的。”
“与师姐在小室待了许久,我是不怕的,就是好奇问一下。”
叶婉道:“看来你是去错了小室,文苑的小室那么多,东侧的那个最安静的小室是师姐的,这是书院弟子默认的,那处的风景最好。”
叶婉摊开画卷,坐在石凳上研磨墨水,沾墨动笔绘下雪景。
谢致远来到此处看见三人静坐在亭子里,走上前凑近,融入其中。
“下次休沐再聚。”四人离开听雨亭。
翌日清晨,白雪盖满书院,许棋静静望着屋外,依稀可见细小的雪花还在落下。
走在以往的石路上,踩不到底,每一步都发出吱吱的声音,像那次雪夜一般。许棋歪歪扭扭地踩着雪走向学堂。
进入学堂,发现少了秦师姐,待夫子来了,也不见踪影。盘坐在桌前,时不时向屏风方向看去。
“许姑娘,可有见解?”
“回夫子,不曾有。”
“细心听课。”
“是。”
听雨亭,一位白衣少年抚琴,琴声悠悠。不久后,一位青衣少女走入亭内,双手执起竹笛吹奏,笛声与琴声相伴。
许棋循声走来,见亭内二人沉浸在曲中,独自倚靠在石柱上,静静地睡着了。醒来时,见秦秋濯端来糕点放在石桌上,朝着她招手,少年也转了过来。
是蒙面少年。
“戚江离,还吃烧饼吗?”
戚江离闻言一愣,轻轻放好琴,摇头道:“不了。”心里默默划去一次仇。
“不明白你为何要带面具,你的眼睛很好看,比我的好看多了。”
“戚师弟幼时烧伤了脸,害怕会吓到别人。”秦秋濯瞧着戚江离不愿搭理,塞给许棋一块糕点。
“真是冒犯。”许棋听闻,愧疚不已。
吃完一块糕点,她起身走到湖边,伸手抓了一把雪,看着雪在手心里慢慢融化,回眸朝着秦秋濯与戚江离一笑。
“冬月那日,戚师兄是不是在外院舞剑?我刚想走过去,人就不见了。”
戚江离沉默不语。
秦秋濯思虑良久,忍不住询问:“许师妹会武?”
许棋疑惑,点了点头,“会啊。”
秦秋濯莞尔一笑,不语,望向许棋的眼神与往日有了一丝不同。
许棋看着秦秋濯的笑颜愣住了,不言苟笑的秦秋濯笑起来好美,不愧有“冷美人”之称。
三人坐在亭内,不知不觉到了黄昏。
夜已深,书院寂静无声。
文苑小室,秦秋濯淡淡道:“老先生只是应承来书院,若是没有他中意的学生,他是不会留下来的。”
“难说,师姐和我并没有入他的眼,不代表书院其他人。”
“书院其他弟子未必受得住老先生独特的授学之道,这新来的许师妹倒是有些不同……”
戚江离打断秦秋濯的话,略加思索:“你说的许师妹文武都不太行,你若是想她也入老先生的学堂,必须在老先生到书院之前下些功夫。”
“也是,来年早点回书院。”
“且看吧。”
许久,秦秋濯道:“太子亲自带人来书院,你该去了解一下的。”
“过些时日,我从京城回来再说。”
太子府,苏槿坐在高位上,看着卷宗,道:“孤要你办的事如何了?”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微抖,“回太子,属下明日去铁匠处。”
“嗯,退下吧。”
谢宛澄走到桌边,端了碗汤放在太子手边,“殿下喝点汤,歇息一会吧。”
苏槿放下卷宗,接过补汤,“有劳宛澄了,你身子重,这些交给下人就行了。”
谢宛澄笑着点头,静静地守在一旁看医书,突然想起书院,抬眸看向太子,柔声道:“阿棋和致远过几日从书院归来,殿下可要去迎?”
苏槿揉了揉额头,“不了。”
“殿下,戚公子来了。”暗卫出声。
苏槿看了妻子一眼,谢宛澄会意俯身退下。他目送妻子离去才走入暗门。
“大哥。”
少年走进书房暗门,随意地坐上木椅。
苏槿见状走向书柜,打开暗格,拿出一份书帛,“过来,正则,看看这份密报。”
苏正则起身走去,接过密报,抬头看向太子。
烛光照在脸上。
少年的长相不是顶好看的,更不是令人一眼惊艳的漂亮,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深邃长相。似温润似冷冽,如同书香世家走出来的书生,满身儒雅的气质,又如同初入战场的小将军,一身凛然的正气。
“大哥,二哥真的……”
苏槿不语,起身离开。
暗室里烛火摇曳,照亮着案桌上的苏正则。他专注地看着桌上的公书,时而皱起眉头,时而闭目思索。翻看完卷宗,摆好纸沾墨下笔,落下一字,顿了顿,又写了下去,似是下定了决心。
待在暗室又查看起前些时日传来的密信,拆开竹筒拿出信条,看完又放回竹筒。拆开下一个竹筒,眉头一皱又放了回去,如此反复,直到最后一个竹筒看完装好,他才起身把所有竹筒放回暗格里,走到烛火处吹灭。
出了暗室,见天色已晚。苏正则甩了甩衣袖,转身走向正堂。
正堂里,下人们正在干活,不见太子与太子妃的身影。
苏正则收回踏入正堂的脚,决定去水池边赏鱼。
走在长廊的谢宛澄看见苏正则,迟疑地喊了一声,“三弟。”
苏正则闻声望去,冷漠道:“大嫂。”
谢宛澄看着他疲惫的脸色,温柔道:“你大哥在饭厅,与我一同过去吧。”
苏正则点了点头,跟在太子妃后面,小心翼翼地盯着太子妃。直到太子妃落座,一张小脸才不再紧绷。
苏槿见苏正则紧绷的身形,有些好笑,又怕小孩丢面,开口道:“正则,今晚留下,我们兄弟好好叙叙。”
苏正则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缓缓点头。
谢宛澄见兄弟二人闲聊起来,略加思索地说自己左右无事,打算去书院接阿棋和致远,顺便去外面走走。
苏槿不大同意,但也不好拂了太子妃的心意,只能温声嘱咐,连带着提点了太子妃身边的人。
许久不出声的苏正则来了一句,“阿棋是谁?”
谢宛澄温柔地向他说了许棋的来由,还说太子与许棋长得有几分相似。
苏正则听完,想起梨涡一事,脸色有些变化,似是不满。拿着茶碗一口喝下大半,不小心被呛到,难受地咳了起来。
苏槿看到苏正则又犯起傻,不仅担忧他的前途,起身走到他身边,抬手一打,还未落下第二手,就想到人本就傻再打就更傻了,只好放下想教训的念头。
谢宛澄看见这场面,已是见怪不怪。
苏槿见苏正则似乎真的不记得了,淡笑道:“刚好你陪宛澄去一趟,顺便重新认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