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夏锤了林平一拳头:“你小声点,林安能听见的。”
林平“啧”了下,声音是降下了些,但是牙咬切齿的味道更浓了:“楚熠不是王八蛋是什么?这是我哥,和我从小长大到大的哥,一周见不到人憔悴成这样子,我能不着急吗?不骂楚熠难道叫我夸他?一想到他鸽了我哥假期玩消失,别说骂了,不揍他都算我脾气好。”
这些日子林安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回复的消息也全都是敷衍,他虽然住在隔壁,但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好不容易借着外卖进了屋子,看见林安这幅样子,憋了这么多天的火全都涌上来了。
一连串发泄完,林平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埋怨楚熠还是埋怨自己:“我也是蠢,相信他能处理好的。”
还能指处理好什么,无非是楚熠家里的那些事。
他吃程思夏和楚熠醋的时候,程思夏和他全盘交代了楚熠真实情况,程思夏叫他瞒着林安,说楚熠想自己亲自解决,所以他也就一直没有和林安提前打预防针。现在麻烦事都来了,楚熠也被家里人弄回去,他们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是对林安,完全是个打击。
不管楚熠什么时候能回来,在他回来之前,林安等待的这段时间,都是难熬无比的。
该死的,他应该和林安提前透个风口。
不过……
林平瞥了一眼卫生间门后林安的身影,捏了捏眉心。
就算林安做好了准备,等到了分离的时候,不舍、担忧、焦虑、迷茫这些杂糅的情感也会像海水一般浸透他的全身。对于情侣来讲,这种原生家庭之间的阻隔,是最折磨人的。毕竟他和程思夏之间也算是经历过这种阻碍,若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肯定不想再尝一遍这种滋味。
而且最重要的是,楚熠家里的情况,比程思夏的还要严峻一些。
所以,就算打过招呼,林安未必会乐观许多,以他对他哥这种爱操心的性格了解,恐怕……会更糟糕。
林安懊悔地松开眉心,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能让他俩在一起。
左右都是难为。
程思夏把林平的举动收在眼底,拿出手机解锁滑动。这几天他也试图联系过楚熠,无一例外,毫无回音。楚熠不是那种已读不回的人,大概率,是回家后遇到什么事情了。
很棘手,他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楚熠面临的难题,不是创个业赚点钱让家里人松口这种对他而言简单至极的事情,他要面对的,是结婚生子。结婚生子,那是什么,从法律上讲,是和另一个人捆绑了下半生;考虑到他家里的要求,真要结了婚,相当于捆绑了两个家资数亿的企业。
除非离婚。
可沾了金钱利益的婚姻岂能说离就离?
再说生子,就算楚熠和他未来的妻子没有感情,但是楚老爷子肯定也会逼他要个孩子。到时候林安又要看着楚熠和另一个人领证,还要上床有个孩子,这无异于让林安去当小三,哪怕楚熠爱着林安,林安也绝不可能接受的。
别说林安了,他光是想都快要吐了。
这对林安不尊重,对女方不尊重,对谁都不尊重。
楚熠要怎么解决?
程思夏头都大了。
客厅里面陷入了安静,林安擦完脸走出来,看见程思夏和林平坐在沙发上满脸阴霾。
这……
他知道低落的情绪往往会影响别人,自己这几天的确过得很浑浑噩噩,但不意味着他希望其他人和自己一样闷闷不乐。
林安犹豫着说些什么,目光落到外卖的包装上,问道:“你们吃饭了没?”
他解开塑料袋,里面只有一碗粥,还有凑配送费单点的两个小包子,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我只点了一份,要不再叫点?”
程思夏摇了摇头:“我和林平吃过了。”
“哦,这样啊。”林安撕开餐具的包装,喝了几口,又感觉不太合适,放下纸碗,程思夏和林平正在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揉了揉头发,最后轻声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程思夏:“我们哪有什么事,主要是你……林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吗?”林安吸了一口气,“刚才洗了把脸,现在没那么难受了,就是开门看见你俩那会实在没憋住,那会我刚睡醒,情绪有点糟糕——还是人多一点好,精神气旺盛,那天回来后我应该去公司上班的,对了,公司现在怎么样?”
他说的一半是真话,和其他人聊天,确实能转移注意力。
不能满脑子都是楚熠。
可他剩下半个的假话被程思夏识破了。程思夏盯着林安的眼睛,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真……”
“林安,我和林平不是外人。”
终于林安放弃了,压抑了数天的不安释放开来:“你们联系得上楚熠吗?发消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我怕他出了什么事。那天他碰到父亲以后走得特别匆忙,我还没有过于仔细问问他就走了,说什么怕他父亲采取强制手段……我其实不在乎什么他父亲对我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剁了我,反倒是他,总想着一个人解决,解决到头呢?现在杳无音讯,还叫我等他,打仗都能寄信,21世纪了不知道发消息,我……”
他说道后面声线都开始颤抖:“他到底怎么样了,我真的担心他。”
“哥。”一直沉默的林平突然发话,“楚熠再怎么样,肯定不至于死,但是你现在,却快要和死了一样。我不担心他,我担心你。”
他站起身来,摁住林安的肩膀。
手劲很大,硬是把林安略有些站摇晃的身子摁住了。
“担心我干什么。”林安故作轻松,“我只是少吃了几顿饭,还活着呢,顶多……顶多就是有些不适应。”
他说完这句话,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一个人都到了失联这一步,往好了猜,手机丢了,流量没了,往坏了猜——谁也不敢猜。
程思夏岔开话题:“哦!对了,你不是刚才问公司吗?公司最近特别特别好,办公区域扩大了,换了一批新的桌椅,还招了很多新员工,兼职焕然一新!”
林安:“那很棒啊。”
程思夏蹦起来:“那你要不要去看看,很久没出门了,跟我们去逛逛?”
林安用勺子瞬时间搅拌了一下碗里的粥,沉吟片刻道:“好。”
说行动就行动,林安换上衣服,带齐东西,不到十分钟就出了门。
他下了楼梯,走了几步,感觉脚小腿有点软,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很多天没有规律进食了。
好在林平的车就在不远处,三个人上了车子,一路奔向租的写字楼。
到了公司,林安才明白程思夏口中“焕然一新”到底有多“新”。
原本他们只是租了这一层四分之一的大小,现在扩大了一倍。公共办公区重新装修,不仅桌椅换了,而且还配置了电脑打印机等办公用品,墙上贴着起泡酒最新的海报,玻璃门擦得反光,墙角摆着装饰用的绿植。他推门而出,里面的员工停下动作,齐刷刷地道:“老板好。”
林安有些傻眼:“才一周。”
程思夏:“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不是多麻烦,就是增添了点新的东西。”
他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林安:“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林安用指尖抹了一下放在门口处起泡酒的样品,干净无尘,做工精细,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应该请假的。”
他这句嘀咕程思夏没有听见,程思夏全心思都放在带林安参观,逛了一圈有一圈,最后指着办公室道:“这就是我们以后工作的地方了,你看这个皮质转移,哇,我坐上去的瞬间,第一次有了我是老板我真牛逼的感觉。”
林安看着跟小孩一样坐在椅子上转圈圈的程思夏,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真正地笑了出来,宽阔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而他苍白的脸上难得晕染开来发笑后的红晕。程思夏停下动作,而林平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老哥,片刻发怔后,两个人的嘴角双双勾了起来。
“所以说,林安,你看,一切都在变好,原来我一无是处,吃着父母的软饭在酒吧里每日放纵,现在也能坐在这个办公椅上被员工称作‘老板’,能和林平站在一起挺止了腰杆和父母叫板。楚熠可比我牛逼多的多了,我都能解决的,他什么不能解决的,你就安心吃好了睡好了,等着他踩七彩祥云来娶你。”
林安脑补了一下画面:“别,七彩祥云不适合他。”
林平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是实话。”林安越想那个画面浑身冒出的鸡皮疙瘩越多,“他凶成那样,开着车接我都像黑社会劫持社会纯良青年,要是踩着七彩祥云,岂不是妖怪活捉唐僧。”
程思夏:“卧槽,你别说,我要笑死了。”
林安也被自己说的话逗乐了,捂了一下肚子,感觉有些疼,他以为是自己笑过了头,等冷静下来,才发现是饿得胃抽筋。
原地愣了几秒,他意识到,这是一周以来,第一次自己明显地感受到饿。
他摸了摸自己的上扬的嘴角,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随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他说:“糟糕,我饿了,家里点的那碗粥好像不够喝的,你俩愿意陪我现在下个馆子吗?”
林安话音刚落,还没有给他喘气的时间,程思夏扯着嗓子大喊道:“愿意!”一旁的林平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道:“哥,你客气了。”
都会变好的。
林安跟上他们两个人,默默地想道。
楚熠,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吃饱饭睡好觉,家里人有没有苛责你,但是你也觉得一切都会变好的吧?
我会健健康康地等你回来,白白净净得像一只猪。
他的脚步有一瞬的停顿,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那两个字: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