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只是一介小仙。
茅山出身,修百二十年,功力莫得,倒是修了双收徒的好眼睛,半路招进门的便宜徒弟不仅削平了鬼门,报了师兄弟的大仇,还让她这做师父的得了个“拯救苍生”的浩大功德,一死便飞升上界、朝拜高真,再南宫列仙、终得逍遥,也是没谁了。
对有厉蕴丹这样的弟子,祝姑是万分骄傲的。可当她偶然遇见骑着青牛、拿着柳枝的祖师爷后,对弟子的自豪顿时变成了哭笑不得。
祖师爷:“你那徒弟真是个‘好’的,打不得也骂不得,连跪香都省得,才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
“早知道是个皇帝,你就不该收她,她的列祖列宗难缠,王朝气运更难缠,我不过是入梦抽了她两下,她那身后之物总向我要个说法。”
祝姑笑笑:“祖师爷,您也别嘴上嫌弃了,云丹飞升上界,这对咱们来说是大功德一件。”
“哼,大功德,谁稀罕!”祖师爷声音都高了点,“都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回茅山拜拜祖师爷,给上三炷香,还搁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处玩耍,真是半点没把我放在眼里!”
祝姑忍俊不禁,先是给老祖宗沏了茶,听他抱怨了一通厉蕴丹的难带,再牛饮一番准备走人,走时嘴上还说:“这丫头真该送到黑律那头好好学学守规矩!都知道入我门下不吃牛肉,她还吃得贼香,也就需要画符那几日提前斋戒一下,画完了想吃就吃,可真有她的!”
“入我门下自当只有一条法脉,她倒好,想要几条有几条,真有她的!”
“她还随便掺和别人的因果,要不是她是个皇帝,因果早缠上身了……”
祝姑好说歹说送走了祖师爷,之后便在洞府倒腾茶树和果树。谁知没过多久,她那好徒弟就来拜会宗门,送来的礼物是不少,可送给她的礼物实在是……实在是让她承受不起啊!
却说那日祝姑正在采茶,忽然多出十万天兵站在她面前,后齐刷刷地放下武器单膝跪地,说是为她而来,自当听她差遣。
祝姑手一抖,茶树是连根拔起,人都傻了。
什么样的等级能给她把天兵也送来?这除了“原始神”的尊位就没其它了,难道她的好徒弟已经到了这个境界吗?
握着茶树的手,微微颤抖。而紧随而来的,是在仙界引起的轩然大波。
士别三个时辰,定当刮目相看,祝姑已经不是上午的那个祝姑了,下午的祝姑是手握十万天兵足以与玉帝抗衡的“大帅”了!
祝姑:……
徒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啊!
好能咋,只能把天兵交给祖师爷,听着他骂骂咧咧地处理烂摊子。处理完后,祖师爷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着柳枝,叹息道:“她如今境界高了,我都不能随便入梦抽她了。”
“您别!”祝姑皮笑肉不笑,“万一她入梦来找您下棋,也不太好办啊。”
“……”
得,真是前世欠了这孽徒的!
他们有预感,往后厉蕴丹送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也会越来越绝。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为茅山出了位高徒“喝彩”了。
“希望她不要再烧天兵给我了。”祝姑叹道。
许是她的愿望被听到了,厉蕴丹第二次送礼没有送天兵,而是烧了手机电脑路由器和星舰,外带一套现代风设计的高科技大别墅……
从此,祝姑过上了仙界第一土豪的奢侈生活。
祝姑:徒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啊!
……
小世界,烟雨江南。
厉蕴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游历中碰到母后的转世。当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两辆马车擦肩而过时,灵魂中有一丝莫名的悸动传来,让她忍不住撩起帘子回望一眼,便见对面的官家小姐也撩起了帘子,与她四目相对。
冥冥之中的一线牵,纵使轮回也能认出来。生母给予了她血肉和灵魂,承受分娩之痛生下了她才有了她的今天,她曾经不能还生养之恩,如今倒是有这个机会。
至于生父……
他有那么多孩子,个顶个的“孝顺”,轮不到她管。
两辆马车当街停下,官家小姐下车,厉蕴丹自然也下。当她二人站到一处,路人真是饱了眼福,一人江南绝丽、柔中带刚,一人国色天香、气势不凡,且她们眉宇间有些许相似,恍若一对姐妹。
官家小姐盈盈下拜:“我名‘上官涵’,是盐运司副使之女。今日一见妹妹竟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叫人无法忘怀。不知妹妹家住何处,往后若是得闲,可否一聚?”
厉蕴丹回礼,道:“我名‘厉蕴丹’。厉火之厉,道蕴天地的蕴,长养丹的丹。”
上官涵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她倒是想问更多的事,可长街上人来人往、人多眼杂,那不问也罢了。
两人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是城外“望仙峰”的庙内。上官涵告诉她每月初一十五她的母亲都会带着一大家子去上香,而明日正巧是十五。
厉蕴丹自然应下,又回到马车中与谢此恒说了此事。
得知是她生母的转世,谢此恒便决定拜会,谁知厉蕴丹摇了摇头,道:“母后是母后,上官涵是上官涵,她们相似又不同,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礼数到了即可,旁的不必插手,我不会对她有求必应,但能顾忌的一定会顾忌。”
翌日,厉蕴丹如约而至,与上官涵在望仙庙相聚。而只要厉蕴丹想,她可以与任何人聊得投机,是以两人相见不过半日,她就被上官涵引为知己。
相谈间,得知厉蕴丹已有夫君,上官涵万分惊讶:“妹妹看着不过及笄之年,怎生已经成亲了?”
厉蕴丹一笑:“妹妹?真论年纪,你得喊我一声‘奶奶’。”
“就你嘴贫!”连上官涵也觉得差异,她怎么抬手打这姐妹打得这么顺手?而对方也不躲,一副任她所为的样子。
两人又亲近了几分,上官涵对她算是知无不言了。
而从上官涵的话中厉蕴丹得知,母后这一世过得不错,盐运司副使是个从五品的官,不高,但油水足够,养一家老小绰绰有余。
她的母亲是正妻,膝下有三子,地位稳固,她是唯一的女儿,自然颇受宠爱。只是家中姨娘多,庶子庶女也多,时不时地总起龃龉。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几个平日里还算要好的姐妹变得阴阳怪气起来,隐约间有联合了对付她的意思。
“许是父亲要带我上京的缘故。”上官涵道,“上京能议得好人家,她们一生只能在这片城打转,自然不甘心。只是她们不知道,父亲上京是升了官,是要带一家老小都上去,谁都能沾光。可阿娘压着不说,就是为了让我看清庶姐妹待我究竟是真好还是假意。”
“有些事我都知道,只是不屑于争,可想到从前再对比如今,真让人感到心寒无比。”
上官涵十五岁了,是到了议亲的年纪。此去京城不知是福是祸,她心中惴惴不安,好在有厉蕴丹开解。
临到分别,上官涵赠了她一支步摇,而厉蕴丹送了她一个玉镯和一个锦囊。玉镯里有一眼灵泉与一本秘籍,锦囊里有她送的姻缘符和平安符,她不会陪她一生,只会送她一些多少能用到的机缘。
厉蕴丹:“这镯子可是我从腕间褪下来的,于你是一份莫大的机缘,切记不可送人。你戴它三月,就知它奥妙了。”
“还有这锦囊,你要随身戴着,不准弄丢了。”
“好好好。”上官涵笑道,“你送我的,我定不会送人。其实别人送我的,我也不会送人,都是心意。”
又道,“妹妹,下个月我就要上京了,你能来送送我吗?”
“好。”
之后,厉蕴丹送别了她。又静待两月,她感知到玉镯的小秘境被上官涵开启,她阴差阳错喝下灵泉水洗精伐髓,随即按照《造化经》中所说修炼了起来。日复一日,待一年后她成功引气入体,厉蕴丹也有所感知。
谢此恒:“你送了她一个求道的机缘。”
“嗯,唯有脱胎换骨的求道机缘能还她生养我之恩。”厉蕴丹道,“有玉镯相护,她往后轮回会带着记忆,若轮回三世还无法成道,只能说与道无缘了。”
“如果她有道心,玉镯会送她去修真界。”这才是她送她的大礼。
末了,厉蕴丹最后飞去京城看了看她,眼见她炼气之后学医像是开了挂,没多久便开了医馆救济百姓,心下不禁宽慰许多。上官涵的道心初显,居然是救济苍生吗?倒是个本性善良的好人。
且,有她的姻缘符护着,上官涵就算想成家,也不会再遇到一个负心薄情的男子了。
她知道她想见她,甚至迫切地想问她究竟是谁,玉镯到底是什么,神仙真的存在吗?然而,当上官涵与玉镯产生联系的那刻起,她就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
“阿恒,该走了。”
“十年之于我们不过弹指一瞬,真的不再看看吗?”
“不了。”厉蕴丹道,“看多了就会不舍,这不是好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要走,我给了她一条道,已经全然改变了她的命数,至于要不要遇见另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得看她自己了。”
她终是六亲缘薄,或许这就是帝王之命吧?
谢此恒伸出手,与她十指交握,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道:“那便走吧,无论何时都回头看看,我一直在。”
厉蕴丹浅笑,剑修的浪漫就跟他们出剑一样,实在又致命,一击命中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