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住一个月,实际上住了半年。到最后,地墟之王终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地盘上还活着两条龙,把他们一波轰了出去。
“你们都成年了,该学会自己筑巢,哪有一家子住一起的道理,我们又不是人。”
地墟之王发起经验之谈:“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在教会它捕猎后就可以扔了。放心,它能活。不用特地带着孩子来见我们,逢年过节不用送礼也不必探望,若是有缘自会相见,总之,别再学人那一套了。”
她关上了门。
厉蕴丹和谢此恒特地等了一会儿,就见关上的门再次洞开,丢出两个须弥芥子。
极天尊者探出头来,继续道:“这是给你们的路费和安家费,速速离开,越远越好。你们得有自己的生活,就像我们要过我们的生活,一块地盘呆条龙委实不妥,你们去别处安居吧。”
两人取过须弥芥子,拱手施礼:“父亲、母亲,那我们这便去了。”
极天尊者摆摆手:“快滚快滚,你们俩生得再好看,我们看了半年也厌了。”
“……”
看“二老”是真的挺嫌弃他们,两人也不再多留,打完秋风就走。接着,他们去了隔壁的小世界闲逛一阵,再收拾整齐,前往谢此恒的原世界。
这不去不知道,去了才知道剑修在哪个世界都一样,都是群保守作风的剑痴。当谢此恒带着厉蕴丹回归宗门,剑修们连吃瓜都赶不上一口热乎的,明明距离瓜田近在咫尺,居然闭关的闭关、练剑的练剑,足足缓了四五天才反应过来。
一经知会,大伙儿“拖家带口”地过来,放眼望去一群剑修身上都背满了剑。看得厉蕴丹嘴角一抽,就见每个剑修身后都跟着四五个剑灵,它们像是成了剑修的嘴替,叽里呱啦地讨论着什么。
“连谢老祖都能找到道侣,怎么轮到我们主人就不行了?”
“啊呸!人家谢老祖好歹有张脸,咱们主人不是闭关就是练剑,出去还蒙面,你说这能行吗?”
“主人就不能摘下面罩吗?”
“摘下面罩能干嘛?往谢老祖身边一搁,娇花都衬成韭菜了,还不如戴着面罩能增加一些神秘感。”
蒙面的剑修忍无可忍,他低声道:“再说话回去就熔了你们!”
剑灵们安静了一阵,紧接着猖狂笑起来:“他急了他急了!”
剑修们:……
厉蕴丹:……
所以,剑灵是一群这么活泼的特殊生灵吗?真是长见识了。幸亏她的昆吾剑、陨铁横刀、锁魔刀之类的兵器没有器灵敢冒头,它们要真这么欠打,她绝对会把它们熔了重炼。
察觉到厉蕴丹对剑灵的关注,谢此恒往堂下扫了一眼,瞬间那些冒头的声音消去,只余一片寂静。末了,谢此恒携厉蕴丹上前,先是拜见师父赤乾子·秦朝天,再是拜过一众教养过他的长辈,最后来到祖师爷·兰泽面前。
说是祖师爷,可这位老祖看上去比秦朝天还年轻。看面相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实力已至神阶,此次是特地从“空境”下来看看谢此恒和厉蕴丹的。
他穿着一身大红衣袍,面容俊美似妖。瞧着像是不正经,其实里子正经得很,哪怕穿得颇有侵略性,该高领还是高领,半点没疏漏的地方。
见二人拜会,祖师爷便送出厚礼。旁人不是法宝就是仙丹,或是极品的材料和难得的药草,而祖师爷一送也是两个须弥芥子,里头要啥有啥,几乎给备全了。
紧接着,祖师爷年轻的脸上浮起和蔼可亲的笑容:“找到伴儿了就好,这万儿八千年了,门下的徒孙孙总算有个成家的,我看了心里也快活。”
说话老气横秋,再搭配上那张脸,看着实在有点诡异。厉蕴丹没忍住笑了出来,当即拱手遮掩道:“老祖说笑,我看剑宗一门上下都是俊才,成家是迟早的事,急不得。”
剑修们眉目舒展,很快又蹙了起来。讲真,“成家”对旁人是易事,可到了剑修这里就成了难事。也不知为何,莫非是剑灵太嘴碎了?
倒是祖师爷听得欣慰,与厉蕴丹聊了几句。大抵是聊得投机,徒孙孙的气势是更冷了几分。知道再聊下去徒孙孙的剑估计要架在自己脖子上了,祖师爷见好就收,仰头大笑出门去,想着再过个万儿八千年,约莫是有条小龙跟自己做玩伴了。
厉蕴丹:“你这祖师爷倒是活得挺潇洒。”
谢此恒摇头,传音道:“他的刀修跑了,到现在还没找着。”
“……”潇洒一下子就没了。
厉蕴丹传音:“他的刀修为何会跑?”
谢此恒道:“相传是刀修邀他共浴他不往,刀修怒起,干脆一走了之。”
“……”她笑了,这一笑功德都给笑没了。
之后,谢此恒带着厉蕴丹住进缥缈峰,前后呆了十来年左右,他们拜别亲友前往另一个修真界,那里虽是经历过的试炼场之一,但厉蕴丹的师父们都安住在那,怎么也得去拜会一番。
厉蕴丹取出大帝天印,仅是输入一点真炁,天印便打开了两界互通的隧道。二人穿过隧道进入“无心”大界,先去无涯宗看看祠堂、探望掌门,结果一到才发现,无涯宗已经成了妖狐养殖场,是产出狐仙最多的地方。
而这,是胥望东的手笔。
厉蕴丹和谢此恒:……
两人入得宗门,受到了漫山遍野的狐狸和唯一的扫地机的热切欢迎。
狐子狐孙们把厉蕴丹当作祖师奶奶供奉,见了谢此恒自然要道一句祖师爷爷。这贡品不是烧鸡炸鸡叫花鸡就是口水鸡白斩鸡和辣子鸡,两人一见,本能地朝后山看去,果然看见一大片养鸡场,里头的鸡白白胖胖,长成了狐狸们爱吃的模样。
无涯宗现任掌门:“老祖宗,您是不知道,自从咱们宗的狐狸多起来后,找上门联姻的大势力还真不少。不提妖界,合欢宗看脸,也想来咱们宗门挖妖,更别提想与狐狸结为道侣的人。”
“到现在,无涯宗有七十二个靠山,早已跻身大势力之列了。”
咱们宗门靠联姻发家致富,老祖宗,我们厉害吧!
厉蕴丹:……手痒,有点想打人。
可瞧见一群狐狸露出原形歪头看她,万分可爱,她的心态不知不觉就平静了。也罢,凡事自有其道理,对此界之事顺其自然就好,她已经不方便再插手了。
厉蕴丹给扫地机升了个级,方便它在给狐狸清理皮毛时还能拿皮毛织个布。双管齐下、生财有道,想来这笔钱又可以供无涯宗弟子养不少狐狸。
见过无涯宗的故人,厉蕴丹和谢此恒去了盛天剑宗。之后顺着飞升之路登入上界,又与郁千诗、荀静婉、青檀老祖、万盘满等人一一见过。听闻亲传弟子已经成圣,且还与谢此恒结为道侣,几位师父看谢此恒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也看不顺眼了。
然而,看在“道生”的份上,他们还是客气地给了两人见面礼,再更客气地拉着谢此恒去切磋切磋。不料这货深藏不漏,居然已经成神,这下好了,几人只能认栽,道一句“真是让你小子撞了大运”。
谢此恒拱手:“承让,承蒙蕴丹喜欢,我才得了这大运。”
简言之,她就是喜欢我,你们能怎么样呢?
“……”
经过一番“友好”互动,曾游离在外的谢此恒倒是与几人混熟了。只是厉蕴丹对下界尚有挂念,他们没在上界停留太久,而是再度飞向下界,穿过大青山,去往凌霄峰,最后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念丹山庄,又站到了那棵金合欢树下。
时隔多年,金合欢树常开不败,已生灵智。见是两位神仙下界,它不禁摇曳怒放,芬芳更是浓郁了几分。
阿曼夫妇的墓处已被修成姻缘庙,里头供着两夫妇的金身像,看上去与他们生前是有五分相似。厉蕴丹没有上香跪拜,以她的等级在下界这么做,怕是要降下一道雷劈了这庙了……是以,她取过酒水奉上,向阿曼夫妇道来她真实的身份与来历。
这一说就是从黑夜到天明,待管庙的管事过来清理燃了一夜的蜡烛,乍见庙中多了两个神仙人物,不禁大惊:“你、你们是谁?”
厉蕴丹不语,目光透过他看向念丹山庄。沉默片刻,她道:“你不必害怕,我们看看就走。”
凡间过了数百年,她的两个妹妹早已去世,后代更是更迭了十几代。他们代代生活在此,守着祖宗基业,虽在面孔上已看不出故人的影子,但那一身风骨却仍有厉正阳和阿曼的架势。
出来见她的是这一代的庄主,他名“厉天海”,今年二十六,膝下有一子一女。秉承着老厉家一贯的作风,他只娶妻一人,伉俪情深,任是外头说破嘴也不肯再沾别的花,只道家规如此,不可没规矩。
厉天海出来,见着厉蕴丹和谢此恒便觉得二人不凡,立刻拱手道:“不知二位客人从何而来,见我这小小庄主又有何事?”
谢此恒不说话,厉蕴丹看着他道:“我是厉蕴丹。”
“原来是厉……等等,你说什么?”一句“厉女侠”活活憋了回去,厉天海瞪大眼,显然是知道厉蕴丹这名字意味着什么的,“请、请问是哪个蕴,哪个丹?”
厉蕴丹:“厉正阳与阿曼的第一个孩子,厉蕴丹。”
厉天海神色震惊,恍惚了好一阵才赶紧开门邀他们入内。厉蕴丹也不客气,她携谢此恒故地重游,与厉天海好好叙旧,再与他的妻儿见过面,才转向念丹山庄的祠堂,去看上头的牌位。
视线划过一串熟悉的名字,厉蕴丹沉默不语。少顷,她在祠堂放了两坛美酒,以示自己带着道侣来看过家人了。
谢绝厉天海的挽留,厉蕴丹不准备在人间呆太久。她只唤过两个孩子,一人送一枚护身保命的玉佩,再抬手,室内忽然多出了二十口箱子,箱盖翻开,里头是十箱黄金和十箱白银。
厉天海夫妇大惊,赶忙推辞,厉蕴丹却摇头道:“这不是见面礼,这是报酬。你们代代守着念丹山庄,合该得到这些。不过有一事我很好奇,我记得我数百年前离开时,山庄已与修真界接上了头,怎么如今庄内没有修真弟子,只有寻常武者?”
厉天海苦笑:“老祖有所不知,五十年前出了次外域魔灾,死了不少修士。山庄弟子为护百姓而亡,所以庄内的上下代有些青黄不接。”
厉蕴丹掐指一算,还真是外域魔灾。简言之就是一只大魔意外跌入这一届,方才造成了一次大灾。所幸这魔物等级不高,盛天剑宗出了个大乘修士就将它灭了。
因循命迹,各自有序,厉蕴丹叹道:“是有此一劫。”
且否极泰来,山庄再过两代自会延续往昔荣光,她不必担忧。
与厉天海夫妇聊了会儿,厉蕴丹便以“有要事”为由,与谢此恒离开了。当时空罗门打开,二人身影没入其中,身后的厉天海夫妇发出喟叹,道一句:“没想到厉家祖上真有神仙,我一度以为那是传言。”
难怪了,难怪祖辈总说老祖宗生有个女孩,怎么只供了两个牌位,原来另一个不是杜撰,而是成了仙。仙人寿与天齐,还需供什么牌位?
厉天海:“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想到老祖成仙这么久,还晓得回来看一看。”
“神仙也是从人而起的啊。”他的夫人笑道,“若是真能断绝七情六欲,那这样的神仙真是能体恤凡人的神仙么?”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这才是神仙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