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和明珠还在勾心斗角,然而还没等他们再有所动作,第二早朝上康熙就当众宣布河道总督人选。
听到这人是于成龙,众臣不由惊讶,此前他们不是没想过此人,只是于成龙与靳辅不睦是众所周知之事,如今靳辅虽然退了下来,但皇上待他比从前更加看重,不仅留他在京城长居,还特意指了六阿哥为其看诊,听说皇上曾因靳辅清贫想要赐一所位于紫禁城附近的宅子给他,只是被靳辅拒绝了。
如此简在帝心,众臣以为皇上看在靳辅的面子上也不会考虑于成龙,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皇上一开始根本没提过于成龙此人,没想到昨日靳辅进了一趟御书房,今日皇上就把于成龙提溜出来了莫非这靳辅真这般大公无私不成?
这还没完,紧接着康熙又宣布了一个更叫人惊讶的消息:以四阿哥为副手,辅助于成龙治河!
这是什么用意?
“奴才也想知道皇上是什么用意,四阿哥能懂什么治河,就把他送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如今是副手,再过上几年于成龙调走了,是不是就要顺利成章提拔他了?”
太子低头写字,听着这些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淡淡道:“四弟勤勉务实,又曾受教于靳辅,以他为副手可和于成龙互相掣肘,日后独掌河道也担得起来。”
“怕的就是他担得起来啊!”索额图脸色难看,“从前皇上就对四阿哥格外看重,金薯的事就有他掺和,陕西赈灾之事更是全权交给他,否则也不能这么年轻就升了贝勒!如今皇上又叫他掌管河务,是嫌大阿哥一个不够,还要再扶持一个人和你抗衡吗?”
太子抬头淡淡扫了索额图一眼:“你想多了。”
索额图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是奴才想的多,而是您太宽和了。奴才知道您喜欢六阿哥,但六阿哥可不止和您亲近,他和大阿哥也亲近呢!况且论关系,六阿哥和四阿哥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到时候他是帮亲哥还是帮您还用想吗?如今他们兄弟已经占尽了人心,若是再手握实权,再加上大阿哥的兵权和九阿哥的财力我的太子爷诶,到时候咱们就成了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了!”
太子冷声说:“我说了,你想多了!”
“太子!”索额图恨铁不成钢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太子也放下笔,冷冷看着索额图:“索大人说这许多有的没的,是想挑唆天家兄弟父子情谊吗?”
索额图:“”
索额图吓了一跳,不由向四周张望。
“没有耳朵,你放心吧,”太子说,“我也不会告诉旁人,但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索额图松了口气,还是不甘心地嘟囔道:“奴才是为了您好。”
太子懒得理他,只当没听见。什么好什么不好他心里有数,说什么汗阿玛叫大哥和四弟与他抗衡?
若不是索额图和纳兰明珠,他和大哥不至于此!如今倒是把责任都推到汗阿玛身上,真是好精明的打算。
可惜他不吃这套!
索额图劝不动太子只能不甘不愿地离开,太子看着他的背影目露失望,这是他的叔外祖,素日待他也算尽心尽力,可惜心性太差,功利心太重,他点拨了几次都没用,看来真的该换掉了。
太子不由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乾东头所也在进行一场差不多的对话,不过主角换成了大阿哥和纳兰明珠。
和索额图不同的是,四阿哥的“崛起”叫纳兰明珠防备的同时又有些激动,先前在和太子党的竞争中明珠党处于劣势,如今多了一人,水自是被搅得更浑了,但却是个混水摸鱼的好机会。
“太子肯定比我们更害怕,咱们先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了便可坐享其成!”
“不妥不妥,还是得把四贝勒拉到咱们这边,咱们双方联手先把太子压制下去,然后再另作打算。”
“您还要多和六贝勒亲近,他和四阿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借着他把四阿哥拉到咱们这边也顺理成章,大福晋也快该生产了吧?”
“大阿哥?”
“大阿哥?”
明珠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这才发现大阿哥正专心擦刀,根本没听见他说话,登时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
“大阿哥!”
“啊?”大阿哥回神,“你说完了,那快回府吧,天色不早,我练骑射去了。”
说着就提着刀出了门,也不知到底是练刀还是练骑射。
纳兰明珠:“”
不止索额图和纳兰明珠怀疑皇上打算扶持四阿哥,就连朝臣也多有揣测。
皇上之前叫四阿哥参与金薯推广和陕西赈灾也就罢了,到底他对金薯比旁人更了解些,但治河也叫他去就耐人寻味了。
如今再细想起来,四阿哥身份不低,又是由孝懿皇后抚养的,算是半个嫡子;性格和能力都不错,最近几件事办得都极漂亮;再加上还有六阿哥这个同胞兄弟,六阿哥在朝堂百姓中的声望看似不高,其实极得人心,就连军中对他也多有好感,这么一个人若日后生出异心必定要起波澜,为了日后安宁考虑,扶持他的亲兄长上位也就可以理解了。
百官自觉猜到了康熙的心思,不由各自打算起来。
为官之人谁还没点加官进爵的野望呢?为了前途想要依附皇子,好谋一个从龙之功的不在少数,太子和大阿哥太显赫,一般人插不进去,如今刚出头的四阿哥就成了他们的机会。
这天胤祚正在写东西,四阿哥就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拉起胤祚就往外走:“你跟太子熟,带我去趟毓庆宫。”
“哎哎哎慢点,我方子和药材都掉了,那都是给你准备的东西!”胤祚被拉得趔趄一下,只吩咐宫人把东西收拾妥当,就被迫出了宫。
“什么事这么着急?”到路上四阿哥冷静一些了胤祚才问他。
四阿哥抿抿唇,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道:“今儿我去工部看往年黄河和淮河的资料”
胤祚点点头,四阿哥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提前查阅资料很正常,但他这个表现:“资料有什么不对?”
四阿哥摇摇头:“资料我还没看,工部有几个大人太热情了,所以我就”
他原没想那么多,只是和靳辅学得多了,越发对治河感兴趣,得了这个机会便想着好好办事,并没有想太多有的没的。但今儿去工部却敏锐地察觉到朝臣们对他热络了许多,有几个甚至都有些谄媚了,纵是他身为皇子,朝臣们本也不至于如此。
四阿哥到底是有政治头脑的,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道理,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拿了资料就匆匆回来找胤祚:“他们以为我奇货可居,我还不想自惹麻烦呢!我只怕太子也这么想,还是解释一下为好。”
胤祚听了却沉默下来。
四阿哥道:“怎么了?”
胤祚犹豫片刻,还是问出那个问题:“四哥,你真的不想要储位?”
这可是未来的雍正爷啊!胤祚怎么觉得这么玄幻呢。
未来雍正爷诧异地扭头看胤祚:“旁人也就罢了,难道你也傻了不成?如今太子地位稳固,又有大哥与他旗鼓相当,咱们何苦掺和到那浑水里面,有这功夫踏踏实实办几件实事不好吗?”
胤祚:“”
四阿哥警告道:“你只管好好做你的大夫,和兄弟们好好相处也可以,但其他的不要胡乱掺和,知道了吗?”
胤祚:“”
胤祚想到他知道的那个历史上的雍正,他前期同样很低调,只认真办事,直到太子被废后才渐渐露出锋芒。或许他一开始并没有太多想法,只想做个□□定国的贤王,只是历史的洪流把他推到了那个位置。
他自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若能一直守着初心,于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胤祚敛目沉思,四阿哥见他没反应,以为他还抱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由板下脸加重了声音:“我和你说话呢,不许胡乱掺和,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没反应过来,你不知道我在政治上一窍不通吗,我能掺和什么?”胤祚努力自黑打消掉四阿哥的戒心,拉着他一溜烟就往毓庆宫跑,“快走快走,这事严重,赶紧去和太子解释!”
跑不快故而被拉得踉踉跄跄的四阿哥:“”
二人求见太子,委婉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太子听完温和一笑:“你们也太小心了,此事汗阿玛与孤说过,是靳辅大人举荐的四弟,一则你天赋心性都是上佳,二则又有替汗阿玛和靳大人掣肘于成龙之意,孤并不会多想。”
胤祚和四阿哥松了口气,胤祚心说汗阿玛这回倒是靠谱,提早和太子通了气,免得太子心里存了意见。
太子失笑:“朝臣们啊惯爱多想,汗阿玛随口一句话,他们恨不得写篇分析文章!他们的想法不能不管,但也不必多管,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了,汗阿玛和孤都是看在眼里的。”
四阿哥:“是!”
太子点点头:“你这些日子要跟着靳大人学习是吧?我这里有些资料和书,原是闲来无事随便翻一翻的,如今便给了你吧,免得埋没了他们。”
四阿哥便要推拒,却被太子截断了话头:“你到了河上好好干,若这些书能派上一两分用场便是他们和孤的造化了。日后有事只管写信给孤,咱们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是!”这次四阿哥应下了。
三人都还有事,既然问题解决了,只稍稍说了会儿话胤祚和四阿哥就起身告辞。
太子让太监总管送他们出去,出了毓庆宫四阿哥才崇敬道:“太子不愧为大清储君!”
胤祚点点头,他也觉得太子这人十分怎么说呢,说讨喜也不合适,这个词用在太子身上仿佛轻浮了些,但他的确能轻而易举赢得他人喜爱,是那种叫人崇拜敬服、想对他死心塌地的喜爱。
大概这就是魅力吧。
可惜太子身为储君不大和兄弟们接触,否则宫里必定遍地迷弟!只看看四阿哥吧,这才说了几句话啊,就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了。
不管怎么说此事算是解决了,四阿哥去了一桩心事,开始心无旁骛地为上任做准备。
收拾东西这等杂事自有宫人操心,他日常除了查阅各种资料就是去跟靳辅学习,若非胤祚不允许,他恨不得直接住到靳府去了。
但胤祚也不得不按四阿哥和靳辅的要求为靳辅改变调养方式,好让他每天有多一点时间教导四阿哥,为此胤祚少不得对靳辅的身子多上些心,除此之外还要顾着十一、安慰担心儿子的德妃,还要为四阿哥准备各种可能需要的药物,简直忙得团团转。
就这么忙忙碌碌中,四阿哥离京的日子到了。在某个飘着细雪的清晨,胤祚和德妃与四阿哥告别。
马车渐渐走远了,胤祚收回目光:“额娘,咱们回去吧。”
德妃点点头,胤祚亲自扶着她回去,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德妃叹了口气:“这么冷的天,河上怕是更冷,你四哥”
“额娘就放心吧,四哥厚衣服厚鞋都带够了的,驱寒的药我也给准备了,定然无事的。”
德妃点点头,有事没事都是天恩,也是小四自己的打算,她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呢?
四阿哥离京了,胤祚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除了看诊外最重要的就是报纸的事。
三阿哥行动力还是不错的,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催稿越发频繁并且理直气壮起来。
胤祚的稿子早就写好了,只拖了几天补上数据就和黛玉的画稿一起交给三阿哥,然后他就不管了。
到年关了,三阿哥打算趁这个时机发行被命名为“京城日报”的报纸,胤祚也有事情要忙,他最近在京城各个福利机构给人看诊,希望尽自己的能力让这些可怜人过一个好年。
这天胤祚回宫就见三阿哥在宫里等他,然后被迫听了小半个时辰的絮叨。
胤祚:“”
胤祚看三阿哥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奇道:“你着什么急啊?”
三阿哥叹气:“京城日报就要发行了,但我心里实在没底,在此之前只见过邸报,从来没人办过报纸,万一没人买亏了钱怎么办?”
“怎么了,亏了就亏了呗,反正这银子是国库拨的,亏不到你头上。”胤祚安慰道。
三阿哥完全没被安慰到:“那怎么一样?我费了这么大心血办的报纸,当然希望大家喜欢。否则叫别人看了笑话,汗阿玛又该怎么看我?”
胤祚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想要荣耀就想要荣耀呗,非要先说什么亏不亏的,这三哥书读多了,人也弯弯绕绕的厉害,不知道他听不出来吗?
三阿哥拉住胤祚道:“六弟你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叫咱这报纸卖得好一些。这里面也有你一份功劳,报纸好了对你我都好啊!”
胤祚仔细想了想:“第一期报纸我瞧了,质量还是不错的,只要前期能吸引人看,想来他们会喜欢并留下来的,至于怎么吸引人”
胤祚想起后世的娱乐圈,灵光一闪道:“制造话题,煽动舆论!”
三阿哥不由坐直了身子,做洗耳恭听状。
“第一期里最能制造话题的,怕就是我那篇了。”
胤祚和三阿哥说他的想法,其实他那篇倡导全民运动的文章发出去后会有的反应是可以预见的,必定有部分有见识或者信任胤祚之人相信他,也会有许多人反对,更多人会将信将疑,胤祚原本没什么想法,如今却觉得可以拿来做些文章。
到时候他们只要安排些人引导,就可以煽动这些人争辩争执,争议带来的热度也是热度,就像黑红也是红,带来的都是流量!到时候名声打出去了,报纸的销量自然也会水涨船高,他们还可以顺势引导百姓尝试运动,如此“全民运动”的理念也可以迈出融入百姓生活的第一步,一句两得。
然而三阿哥听了就摇头:“不行不行,这于你名声不利。”
“我倒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再则等百姓真正开始运动了,不用一个月只需半个月就知道我是对的,到时名声自然就回来了。”
三阿哥有点犹豫,看来已经心动了,然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胤祚:“行吧。”
胤祚也不是很在乎,他只答应了帮三阿哥镇场子,如今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全□□动”的概念也就是提一提,并非一定要百姓都去运动,这天下病人那么多,他一天天忙得很,哪顾得上那么多啊。
既然三阿哥不愿意,胤祚只道:“你不同意就算了,不过我也没旁的法子了。”
三阿哥:“”
三阿哥见胤祚真没有替他想其他法子的意思,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扭捏道:“那、那就这个法子吧,试试。”
胤祚:“口是心非真的不好,真诚,要真诚知道吗?”
“咳!”三阿哥尴尬地转移话题,“人手你就不用管了,我去安排就行,除了你潇湘居士的连环画是不是也可以用来做做文章。”
胤祚想了想点头:“也可以,那个就不用什么争议,只鼓动人催稿就成。”
三阿哥点点头:“那我先催为敬?”
胤祚:“”
没几天,《京城日报》的第一期正式发行!
后来《京城日报》已经成为大清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出过许多经典期刊,但都没有这一期阵容强大——
康熙亲笔题写报名、太子撰写发刊词;主要报道人物是前河道总督、大清官靳辅;还集齐了京城三大顶流:潇湘居士的连环画、六贝勒的医学科普和纳兰性德的新词!
是的,胤祚把纳兰性德也拉出来扯大旗了。那词原是纳兰性德从前送给胤祚的,说好了任由他处置,胤祚便从中选了一首最好最合适的刊印出来,为此还特意叫人去纳兰明珠府上询问过,后来也送了稿费过去。
发刊前三阿哥已经预热了半个月,第一期发行后销量不错,随后三阿哥找好的水军开始行动,于是很快京城街头巷尾、茶楼戏园,所有热闹的地方都在讨论京城日报。
有的人细细品鉴康熙的字、字斟句酌分析太子的发刊词;有人为靳辅的风骨能力折服;纳兰性德的词很快传唱起来,许多人听后还要叹息一声,这位才华横溢的才子怎么就出海了呢,许久都没有新诗集面世,这次出了一首算是隔靴搔痒,下回又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当然议论最多的是潇湘居士的连环画,这连环画保持了潇湘居士一贯画风,写实有趣,但故事却和以往大不一样。
过去的故事主要针对孩子们,报纸面向的却是广大读书人,故而这故事放弃原来的童话风,由黛玉自己另外创作,讲的是洪荒时期神仙鬼怪横行光怪陆离的故事,这都是生活中不曾见过的东西,没有原型,只有典籍中零星的记载,难为黛玉是怎么一个个画得栩栩如生的。
故事讲得也有趣,至少胤祚第一次看时就停不下来,好在他能看到存稿,而如今看到报纸的这些人可没有这个资源,被下面的剧情勾得抓肝挠心,再被人一撺掇,可不就闹着要潇湘居士加更了嘛!
他们自己嚷嚷便罢了,还结成组织成群结队地跑到报社门口提意见,很快吸引了众多瞧热闹的百姓,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京城日报上的连环画老好看了!
自然更热闹的是针对胤祚运动论的讨论,正如胤祚所想,看了这文章的人大致分为三种:支持的、反对的,以及中立的,原本三党虽然偶尔争执,但影响范围却不大,然而三阿哥找来的人四处煽风点火,很快撺掇得矛盾升级,到处都有人针对这个问题高谈阔论,接下来便会被引导着用事实说话。
画风大概是这样的——
“你不信?那我就运动一个月,好叫你瞧瞧效果!”
“吾不信!吾将亲试以证此论谬误!”
胤祚和化了男妆的黛玉坐在茶楼雅座,听着底下众人的争辩,不由微微一笑:“京城日报这几日销量很不错,名头算是打出去了!”
黛玉蹙眉道:“还是师兄的法子好,只是师兄受委屈了。”
“只一时罢了。”
虽说如此,黛玉听着旁人非议胤祚还是不高兴,只默默撇开脸,转移话题道:“我都忘了瞧师兄的号了!”
胤祚哀怨地看着黛玉:“这都几日了,你都没注意我的号?我拿到报纸第一眼可就是去看我们俩有没有被放在一个版面!”
话虽如此,胤祚还是叫人拿来一份报纸,叫黛玉看上面他的署名。
“洞庭先生?”黛玉念出此四字,略一思索后脸便渐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