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门前停了辆朴素的马车,许棋听到下人通报,跑到大门前迎接。
帘子撩开,董家嫡女董时舒探出头来,她低声说了几句。许棋跑回府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跑了出来,利索地上了马车。
马车朝着永兴坊驶去。
许棋察觉有点不对劲,问道:“时舒,你那个长得好看的侍卫呢?”
“今日本想去首饰铺,带他也没有用。谁知一出门被人盯上,不然我会来接你?”
许棋看着生气的董时舒,不敢招惹她。
董时舒瞥了一眼,转头看向窗外,忍不住“哼”了一声。
入了王府,许棋轻车熟路地走向书房,董时舒换了一辆马车从王府后门离开。
“大将军,我来了。”许棋推开书房的门,自顾自地走入。
苏正则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她。
“今日去城外军营,顺便将青霜剑拿回来。”
许棋笑了笑,上次去军营将青霜剑落在叶老将军的帐篷里,叶修远这家伙说要帮她拿回来,都几日了也不见人影,真是不靠谱。
苏正则说完,目光回到书卷。
许棋走到案前,拿起兵书,装作认真的样子。不过半柱香便原形毕露,玩起手指,又拿着笔涂涂画画,还趴在桌上,将书盖在头上。
抬眸看向苏正则,铺好一张新纸,全神贯注地拿着笔秀着画功。
“新出炉的美人图,快看看。”许棋拿着花卷跑到苏正则桌前,展现着画。
“大将军,抬头看看,给点面子。”
苏正则淡笑,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几眼,皱起眉头。
许棋见他的眉头一皱,侧头看着画,没有问题。
“你不会画也不至于将脸得这么小,这耳朵也不会是尖的,更不是红的,还有眼睛,你的眼睛也没有这么大。”
许棋紧闭着嘴,苏正则看见也不再往下说这带着尖牙的嘴。
许棋低着头,捂着脸,委屈巴巴道:“我画了好多张图,这是画得最好的。”
苏正则在脑中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许棋第一次画他,有些不足也是正常的。只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笑道:“画得挺好的,若是熟悉我的人定能认出来。”如此轻松地强迫自己认下这画上丑得不能再丑的人是他。
许棋闻言抬头一笑,转身跑向桌边,又抽出一幅画卷,小心地打开给苏正则看,眼里闪烁着期盼。
“也是我画的。”
苏正则愣了一下,他以为许棋是为了搞怪,不成想她的画风就是这样,也只有这样。
画中的“人”好似“女子”,苏正则难以置信道:“这是你?”
许棋起身,朝着他点头。眼中对他的崇拜更强烈,果然是大将军,不仅武功超群,连文识也厉害。
这幅画里的“女子”只有师既明认了出来,如今又有了一位看出来的。
许棋卷起画卷,将两幅画放回桌上。
苏正则看着她欢快地收好画,感叹起她非凡的画功。
许棋坐在饭桌上,等着她爱吃的松鼠鳜鱼。这道菜,只有她与孙子卿喜欢。
见菜肴还不上来,跑到门口张望着。
十多天前,许棋还没胆子在王府里乱窜,只是在身边无人时小心地探索王府。
那日,许棋没用早膳就来了王府,正饿得难受,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壮了壮胆子,寻着香味找了过去。这下闯了大祸,她将给王爷做的参汤喝了,还是百年人参做的汤。
她看着喝了一口的参汤,一口也是喝,一碗也是喝,想了想便喝完了。
下人禀告给苏正则时,许棋捧着碗等待着处罚。谁知苏正则一整日都没问责反而当此事没发生过。之后,许棋突然觉到大将军对她很容忍。
“不去军营就回书房背兵法。”
许棋不为所动,夹着菜放入碟子里。
苏正则落座,叹了口气。如今拿许棋最厌烦的背书威胁也不管用,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办法治住许棋,又或者说他不想改变,也愿意许棋跟他闹。
“小将军还想不想成为大将军?”
许棋抬眼望向他,“哼”了一声。
“好吧,溯风今日归你。”
许棋见得逞,眯起眼睛朝苏正则笑,高傲地转身离开。
苏正则跟在后面,好笑地想着溯风到底是谁的马。
许棋抱着溯风,惨兮兮道:“小枣,我好久不见你了,都怪有人存心要分开我们。”
溯风很给许棋面子,对着苏正则就是龇牙咧嘴,好似在给许棋出气。
苏正则看了眼抱在一起的人与马,淡淡道:“若是别的马儿肯让你骑,你也不会这般惦记溯风。”
许棋装作没听见,拉着溯风出了马厩,将缰绳递给云翼,嘱托他好好照看溯风,而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溯风,上了马车还探出头朝溯风挥手。
坐在马车上,端起杏仁酪,吃了几口。
“这杏仁酪还是我家糕点师傅做得好,最合我胃口,可惜他不干了。”
苏正则看着嘴上这么说的许棋重新端起那碗杏仁酪吃了起来。
杏仁酪的做法挺简单,只是有些费人。他打磨了许久才出了一点杏仁浆,做出了一碗。如今还要被吃的人嫌弃比较,真是难。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许棋享受美味的糕点,苏正则坐在对面看着,时不时倒茶水。
城外的军营有点远。
一路上,许棋总忍不住对苏正则讲好多往事,将自己卖得一干二净。若是过了几日苏正则回过头询问她上次没有说完的事,她便一脸诧异,追问他怎么知晓的,然后再把事情说完,又卖自己。
她讲了书院里的师兄师姐、老先生、京都的才华公子、董时舒、晋阳公主、沈初静、帝后……唯有一人从未提起。
便是这样,苏正则在脑海里将三年多前的许棋与如今的许棋连在一起。
许棋确实变了。
他也想到了,也猜到了。
许棋骑着溯风,奔腾在马场上。
叶修远追在后面大声喊了一句,挥动镇云枪直扫。许棋向后卧下,拿着青霜剑反击,一来一往地。
可惜打到一半,未定胜负,叶修远就被叶老将军叫走了。
许棋下了马,与溯风玩闹着,正想找苏正则时看见甄大汉,举起手挥动,“甄大汉。”
甄大汉听到声音转过身,看见招手的许棋,大笑着走了过来。
“假小子。”
甄大汉走得很快,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甄大汉是简单直率的人,不喜欢搞文人那套虚的,什么都敞开说。
许棋因亲口承认喜武将得了甄大汉的赏识。甄大汉只要有空便来看许棋练武学骑术,时不时上前指导一下。
“将军。”甄大汉恭敬地向走来的苏正则抱拳行礼。
苏正则看着麾下最勇猛的下属,“前两日大雨,右腿还疼得厉害?”
“回将军,末将无碍,这腿一下雨便折腾,习惯便好。”
许棋踮起脚尖,用力地拍了甄大汉的肩膀,道:“甄大汉,疼怎会习惯?”
甄大汉爽朗一笑,轻轻拍着许棋的头,大声道:“来,我教你练大刀。”
许棋跟在甄大汉后面,无奈道:“我拿不动怎么练,放弃我吧,甄大汉。”她跑向甄大汉,与他并肩而行。
苏正则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知这次甄大汉会给许棋多少吃食。
甄大汉不愿意娶妻生子,怕自己死在战场上,无人照料妻儿,所幸直接不娶了便也不会有后患之忧。他每回到甄家,看到自家兄弟逗着孩子,心中也是羡慕的,可别人一劝,他又坚决不同意。如今让许棋受到了他一腔“父爱”,跟着甄大汉走一遭,回来捧着一堆吃食。
苏正则瞥向已经回来却不肯练功,一心只顾着吃的许棋。他蹲下来看向地上的益州特产。
许棋见人影,仰头看向他,“给,这个味道不错。”
苏正则接过,坐在地上一同吃起来。
地上的吃食慢慢变少。
申时,许棋与军营众人露天用着晚膳。那膳食可以与静安寺和文思书院的膳食相媲美。若是吃惯侯府和饭楼的菜肴,这些怕吃不下的。可许棋却吃得很欢,夹起一块肉便吃上了。那肉是许棋带来的,不成想军营没有真正的厨子,那被称为“厨子”的人用水煮熟了便端了上来。
许棋心疼自己的肉被糟蹋了,但看着抢来抢去的众人也起了好胜心,加入混战。
真小子也斗不过壮大汉,更别提假小子了。
这边许棋在玩着,那边苏正则担心许棋吃不惯军营的饭菜,派人去城里买了些饭菜,亲自在厨营里热了一下,端了出去。
许棋闻到香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苏正则手上的饭菜。苏正则将菜碟放在许棋侧边,她想都没想顺手推向了饭桌中间,搞怪地向苏正则眨了眨眼,转头想伸出筷子夹菜。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几盘菜,什么都不剩。
许棋难以置信,不停地眨眼睛,转身看向苏正则,又看向饭桌上的菜。
“可怜啊,没有吃上一口。”甄大汉吃着碗里的肉,摇头道。
“假小子不行啊。”众人调侃道。
许棋瞪了一眼甄大汉,又瞥了众人一眼,埋头吃饭。
马车上,苏正则塞给许棋一包香酥烧饼。许棋打开油包拿出一张烧饼,气得直接撕咬下一块。
她嚼着,气愤道:“他们不讲武德,我还没准备好。”
苏正则沉默不语,这火气太大,讲什么都会引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