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意识陷入混沌,霍雍隐约听见有人带着哭腔在喊自己的名字。
有一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身体,还有冰凉的血液浇在身上,哭着求他不要死……
笑话,谁会想死啊。
恍惚之间,视线模糊,霍雍似乎看到了一处残垣,苍白的断裂墙壁。
啊……是废墟,好熟悉。
这是他第二次梦到这片废墟了,上一次是在吹灯鬼事件结束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梦见的。
那时似乎还梦到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握着自己的双手,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只是没有声音。
霍雍一低头,看到了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死死握着自己的手臂,指甲掐进了肉里。
伤口处沁出细密的血丝,无论是痛楚还是体温都如此真实,这真的只是梦?
于是那名少女再次出现在了霍雍的面前。
依然是白裙子,只是裙子上多了许多血污与灰尘,变得脏兮兮的。
她的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
霍雍学着她的唇形,轻声开口。
“救救我,有鬼,救救我……”
在霍雍试着说出这句话之后,她的手掐得更紧了,憔悴的脸上神情亢奋。
手臂上的痛感越发真实,所以霍雍醒了。
睁开眼,看见的是卜灵卜灵亮闪闪的琉璃吊顶,随之而来的是浸透全身的寒冷感觉。
身体的状况很糟,身上盖着的被子并没有为自己带来一丝暖意,四月的盐池正是夏天,寒冷却浸透到了骨子里。
霍雍的浑身冰凉,只有右手的掌心能感觉到有些微湿润而温暖的触觉。
他低眼一看,雪白的床单上铺散着一片黑发,一个娇柔的身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半身趴在床上,将霍雍的手掌枕在自己的脸下面。
……都枕麻了。
看这胸围应该是江恨雪,霍雍勉强坐了起来,抽回了麻木的右手,环视四周,并不像是病房。
坐在床边的少女揉着眼睛直起身子,似乎睡得有些懵,待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之后,才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
“霍雍!你醒了!”
声音像百灵鸟似的动听,能感觉到她很开心。
“这是在哪里,其他人呢?”霍雍扶着额头问。
“是庄园里的卧房,昨天晚上死了很多人,剩下的都被疏散了……只有我们留了下来。”江恨雪柔声说。
昨天晚上……霍雍的脑壳又疼起来了。
江恨雪忙站起身去倒了一杯水,试好温度之后双手捧到他的面前,眼神灼灼。
霍雍喝了一口水,问道:“昨晚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江恨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那时候,你把灯笼重新扣在那只吹灯鬼头上之后,吹灯鬼和灯笼就一起消失了。”
这是强调过很多次的,吹灯鬼的特性:不存在于现实。
“那只断手的鬼掉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天空……大家都不敢睁眼。
霍雍你倒在地上之后,身上出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影子,手脚做出了很奇怪的动作……”
她细细地说着,双手放在霍雍身边,见他喝完了杯中的水便把空杯接过,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我依照你说的话,把那只断手的鬼的血浇在你身上,那种动作才终于停了下来。断手的鬼也沉入了血液里面,消失不见了。”
霍雍呼了口气,嘴角上扬。
“我赌赢了。”他轻声说。
“嗯。”江恨雪点点头,漂亮的脸蛋上带着笑意,仍是注视着他的脸。
霍雍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问:“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因为只有看着你的时候,我的视线里不会出现那只鬼。”江恨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霍雍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瞎讲,根本什么都没有看见。江恨雪的眼里很干净,并没有和之前一样看见那只蛰伏在眼睛里的鬼。
那只鬼大概的确是死机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完美驾驭了这只死机的厉鬼。
霍雍双眼微闭,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上身鬼和压床鬼此刻都很安分,他的状态从未如此好过。
即使剥除那只鬼恐怖的杀人灵异与视线诅咒,光是那能够压制厉鬼复苏的鬼血也拥有着无可比拟的价值。
江华衷答应那场交易时是绝对想不到的,自己会把他的女儿变成一名无需承受厉鬼复苏代价的完美驭鬼者。
霍雍下了床,身体还感觉轻飘飘的,被两只鬼搅得乱七八糟。不过现在不慌了,只要把江恨雪带在身边用鬼血压制住两只鬼,他衰败的身体就能够得到喘息,慢慢恢复。
江恨雪扶着霍雍的手出了门。
与房间里华美贵气的装修不同,外边的庄园一片荒凉。被鲜血浸润了的草地依然带着稀薄的血色,以往能看到的清洁工与园丁也不见踪影,失去了人气。
“因为还没办法确定鬼的状态有没有稳定,其他人都离开了庄园,治安的人封锁了这里,说你醒过来之前都不准有人靠近……”跟在身边的江恨雪轻声道。
霍雍想要去摸口袋里的手机给应怀虚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没有口袋的浴袍。
他做梦做懵了,没注意到自己被换了衣服。
江恨雪低着头把霍雍的手机递还给他,没敢看他的脸。
两个人很默契的没说话,霍雍站在台阶上拨通了应怀虚的私人号码。
很快,负责封锁庄园的治安干员从各个入口鱼贯进入,清理一直没敢动的尸体。一辆熟悉的黑色机锋N6从正门开了进来,停在台阶前。
打开车窗一看,开车的不是赵鸣,是许鸢。
许鸢怎么开起赵鸣的车来了。不过霍雍没有多问,和江恨雪一前一后走了过去,打开车门并肩坐在后排。
霍雍敏锐地注意到许鸢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可能是因为两个人都换了衣服。
意识到这个平胸老阿姨脑中奇奇怪怪的思想之后,霍雍会心一笑,道:“去我家,我要去拿点东西。”
“不先去见应副厅长说明一下情况吗?”许鸢边掉头边问。
“你们早就说明过了吧。”霍雍耸耸肩。
他没和许鸢计较,因为他现在心情很好,至少小命是无忧了。
车子一路驶出江城骏景,来到主干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比前两天要多多了,这座城市似乎缓了过来。
许鸢握着方向盘道:“灵异事件初发时,没人了解那些鬼东西的性质,因此有不少同事为了处理这些事件而白白丧命……
你给应副厅长的那些信息很重要,正是因为你提供了鬼的情报,让我们在面对鬼的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虽然牺牲仍是无法避免的,但能通过少量的牺牲摸清楚不同鬼的规律,从而将其封锁,甚至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限制,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江恨雪听得眼睛发亮,看着霍雍的眼神里莫名有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敬意。
许鸢轻哼了声,道:“虽然你做了过分的事情,但是站在盐池人民的角度,我很感谢你。”
“口不对心。”霍雍微微一笑,没有在意她对自己的误会。
一路偶有话题,更多时候还是沉默。
车辆开进一片楼房林立的小区,停在了外面的车位上。霍雍下了车,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回到了自己的家。
霍雍的家里已经两天没有打扫过了,里面竟然没有积灰,看来应怀虚的人没少来这里翻东翻西。
霍雍对此是无所谓的,他的学习资料都被看光了,也没其他见不得人的东西,只要翻完能放回原位就好。
许鸢不是第一次来了,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已经没了拘谨,还打开冰箱门拿了两罐可乐喝。
“我不记得我家冰箱里有可乐。”霍雍接过罐子道。
“我买的,请你喝。”许鸢道。
霍雍随手把罐子递给了江恨雪,自己转身进浴室洗漱换衣服,穿着别人的浴袍总感觉怪怪的。
“咦?居然不是先去写笔记吗?”许鸢趴在茶几上,两只脚翘着,有些疑惑。
她还以为霍雍会先回房间把这次的鬼起名,然后将其特性写入那本封面写着神秘复苏四个字的笔记里。
江恨雪拉开了易拉罐,拘谨地坐在许鸢边上小口喝可乐,好奇地问:“霍雍还会写日记吗?”
“不是日记啦,是笔记,他把自己遇到的每只鬼都起了名字,写在一本笔记上,还注明了鬼的杀人规律和特性。”许鸢说着,眉毛一挑:“我带你去看看?”
“随便进别人的房间不好……”江恨雪小声说。
她是完全忘了自己的房间是怎样被霍雍强行闯入的。
“怕什么,霍雍脾气那么好,不会怎么样的,走啦走啦~”许鸢拉着江恨雪直奔霍雍的房间而去。
霍雍房里并不杂乱,陈设简洁,东西放得很规整。书架上的漫画和小说以及资料书被分门别类,按字母顺序排好。
枕头躺在在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面,一点也没有青春期男生的房间应有的散漫。
所以许鸢才会说他懒散得很古怪。
“快来快来,笔记就在桌子上。”
江恨雪正好奇地四处张望,许鸢却已经轻车熟路地坐在了书桌前,翻开了那本写满了厉鬼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