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杰森来到圣迪卡佛斯宫时拿了一些阿曼达做的玫瑰糖和珍妮从商船带回的咖啡粉,一群人在郁金香花园享用着精美考究的下午茶点。
“雷今天没来吗?”杰森向洛尔伽询问,洛尔伽摇摇头说:“他出城了,跟他哥哥去查案,半个月后才回来。”
“他是做什么的?治安官吗”
“他父亲是监狱长,哥哥是治安官,他正在向他哥哥学习做一个执法者。”
“哦,那祝他成功。”
“他会的,他非常勇敢。”洛尔伽说完又去捡了一颗玫瑰糖放进嘴里。
杰森望着远处精致的水花坛,潺潺流水穿梭在树木和花圃之中,修剪整齐的绿篱包围着别致的雕塑喷泉,鲜艳的各色郁金香盛放着,吸引来了很多蝴蝶,高大的树篱笆旁闪过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是谁?”杰森嘀咕着追了上去,跟随着那飞速躲藏的身影在花园里穿梭。
追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尽头出口,眼看着那人就要离开花园时,杰森喊住了他。
“停下!”
那人站定回身,是一个白发男孩,瘦小孱弱佝偻着身体。
“你是谁?你住在这儿吗?”杰森轻声问,白发男孩迟钝地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和我们一起,你认识洛尔伽对吗?”
白发男孩又点点头。
“你喜欢糖果吗?我这有糖果,很甜,你想吃吗?”杰森从口袋掏出一颗玫瑰糖,白发男孩慢慢走进了几步。
杰森这才能看清他,他的头发,眉毛甚至睫毛都是乳白色的,瞳孔是浅浅的灰粉色,皮肤是透着粉光的浅白色,脸颊零散的雀斑格外显眼。
这是一个患有白化病的孩子,瘦小的体型使他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可面相又像个成年人,他眼神闪躲似乎很怕与人交流。
杰森只在书上看到过这种病症,却从未见过得这病的人,第一眼看到他很惊讶,但他怕自己的表情会伤害对方,所以很快换上了温柔的微笑:“嗨,我叫杰森,你呢?”
“马……马丁……”
“你好马丁,你住在哪里?”
马丁抬手指了指东北角,他的手指精细像干枯的树枝一样,指甲很长有些开裂,应该从来没有修剪过。
“你想要糖果吗?给你。”杰森轻轻靠近,马丁后退了一步,杰森立刻停下,浅浅笑着把玫瑰糖扔了过去,马丁一把接住了。
“你看起来有点怕我,别怕,我是洛尔伽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你是他什么人?他从没提起过你。”
“当然。”马丁失落地低下头去,将那颗玫瑰糖放进嘴里。
“好吃吗?”杰森一脸期待,马丁点点头:“还有吗?”
杰森摸了摸口袋无奈地摊开双手:“抱歉,我身上没了,如果你想要,我去花园拿一些给你……”
“不!不要去!”马丁极其恐慌,摆着手生怕杰森去花园的样子。
“你很害怕……怕谁?洛尔伽?还是其他人?”
“请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见过我,他们会生气的,玛德琳会生气的。”
“玛德琳是谁?”
“我母亲。”
杰森有些不解,如果玛德琳是马丁的母亲,他为什么不直接叫她妈妈。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见过你,放心。”
马丁点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杰森喊了一声,马丁看起来敏感多疑,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他不知道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但是他感觉马丁需要帮助。
“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很难过。”
马丁没有回头驻足一会儿后还是很快跑开了。
他看上去心事重重,很悲伤、很绝望、很孤单。
回到花园的杰森始终无法忘掉马丁的表情,他很担心。
“你去哪儿了?”洛尔伽问,杰森想跟他询问马丁的来历,可是他答应了马丁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所以杰森摇摇头笑称自己随便转转,并没有发出提问。
回程的马车上杰森十分安静,昨天他还会跟盖文畅谈自己一天都做了什么。
“你还好吗?”
“我在想……盖文,你知道什么人住在东北角吗?”
“不知道,大概率都是国王的亲戚,怎么了?”
“我今天在花园遇见一个孩子,他说他住在东北角。”
“那宫殿非常大,住了好多孩子。”
“他不同,他……我感觉他生活的并不快乐。”
“也许你可以直接和洛尔伽少爷问问。”
“不,马丁不希望我对别人提起遇见他的事。”
“马丁?是那孩子的名字吗?其他的呢?”
“他母亲,玛德琳,他直接称呼他母亲的名字,非常奇怪,他是个白化病患者,他很怕生,看起来和洛尔伽他们的关系并不好。”杰森实在不懂,洛尔伽不管对谁都很友善热情,很难相信有人会恐惧他。
“白化病……如果他有白化病,被关起来也是正常的,况且王室的家族关系一向混乱,也许他不应该出现在人前。”盖文的话让杰森更加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人们会把他当做怪物,会唾弃他。”
“生病又不是他的错。”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善良,无论他母亲和谁生下了他,都是王室的丑闻,你还是不要了解太多了。”
杰森拧着眉头深思着,开始理解为什么马丁只能对母亲直呼其名,可能对于母亲来说,他是自己耻辱的证明,他们的母子关系一定很差。
阴暗冷清的房间里,马丁吹灭了唯一的蜡烛站在窗边,抬头看着肮脏的玻璃窗外明亮的半月。
门口突然出现的黑影吓得他一哆嗦。
“晚上好玛德琳。”马丁畏惧地问好赶紧拉上了窗帘,双手放在背后低头站地笔直。
“看月亮?”玛德琳冰冷的语气带有一丝不屑,玛德琳走了过来,贴近马丁闻了闻,捏着他的脸颊强迫他张开了嘴巴:“谁给你吃什么了吗?”
“陌生人……我不认识他,一个访客……他们的访客。”
“你不该乱跑,不该被人见到,更不该接受陌生人的东西,糖果要是有毒,你现在已经死了。”玛德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马丁,一道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照在她的脸上:“外面的人,他们个个都希望你死,在这世界上,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安全,明白吗?”
马丁抿着嘴巴猛点头,玛德琳总是这样说,仿佛从他出生就开始这样说,玛德琳告诉他外面的世界都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怪物,他们看似对你友好微笑,其实在心底已经将你生吞活剥。
别相信除了玛德琳以外的任何人,除了玛德琳没有人会把他当人看,这是他受到的唯一的教育。
“别回味那种味道了,别再看月亮,没有人会是你的月亮。”玛德琳关门前背对着马丁说。
马丁站在黑暗里,唯有那道微弱的月光映在地面上,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杰森微笑的脸庞。他向自己掷过来一颗糖果,摊开手掌,那粉红色的糖果化成了黑色的糖水,像硫酸一样腐蚀了马丁苍白干枯的手掌。
马丁决绝地拉紧窗帘,那道月光消失了。
周一下课后,杰森和阿奇、索菲亚在图书馆写作业,他看了眼索菲亚,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索菲亚!你……你认识叫玛德琳的人吗?”
“玛德琳,我祖父的妹妹赫蒂公主有个女儿叫玛德琳,不过她已经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
“嗯……我以前看过族谱,她好像只活到了二十三四岁就死了,怎么了?”
“这不可能。”杰森嘀咕着。
“你说什么?”索菲亚问,阿奇看着杰森的表情明白他在隐瞒一些事情。
“她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她……嫁给了莱特伯爵,伯爵病死以后她就回城堡生活,她没有孩子,族谱也没写她怎么死的,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来?”
“没什么。”杰森憨笑着敷衍道,好糊弄的索菲亚低头继续写作业,阿奇单手托腮眯起眼睛盯着杰森。
“你看什么?”杰森的口型在质问,阿奇歪着嘴笑了,这家伙紧张成这样,证明肯定有事,骗得了公主可骗不了他阿奇墨斯昆汀。
写完作业又聊了一会,三人准备回房休息,和公主在楼梯口道别,两个男孩走回自己的房间,挥着手和阿奇道晚安的杰森刚开门就被阿奇一把推进了屋里,阿奇关上房门,正在泡茶的盖文和被推搡的杰森都懵了。
“什么?”
“谁是玛德琳?”阿奇问。
“天啊,我跟你说了不要再管了。”盖文放下茶杯叉着腰不悦地说:“这涉及到博伊德王室的家族丑闻,你就不能别掺和了吗?”
“但是……他看起来很难过,他似乎需要帮助。”
“他得了白化病,他当然会难过,你帮不了他,谁也帮不了,他没有被扼杀在襁褓中已经足够幸运,别再问下去了,这不是你该管的。”盖文想对他怒吼又怕别人听到只能压着嗓音低吼。
“等等,等等,你们在说谁?”
“没谁,呃……只是我在圣迪卡佛斯宫遇见的一个男孩,他的母亲叫玛德琳。”杰森坐到床边偷看了盖文一眼,他很生气地在泡茶。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索菲亚说的那个在族谱中已经被记录死亡的玛德琳?”
“对,马丁说她还活着……至少,听起来像是还活着。”
“她和某个至亲之人生下了这个孩子,这是王室的耻辱,所以对外隐瞒了他们的存在,这很正常,你帮不了这个孩子,他会被囚禁一辈子,直到死亡。”盖文语重心长地说,阿奇双手抱臂点着头:“盖文说得对,既然他们还活着,说明已经有人在保护她们了。”
杰森忧虑地低下头,虽然他很同情马丁,可如盖文所说,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无法为他做什么,最多只能下周去拜访的时候多带些糖果在身上,希望还能再见到马丁。
杰森似乎总是会被那些孤独的人吸引,就像美加坦,或者阿奇,现在是马丁。
在阿曼达和鲁迪太太制作的一整盒精致甜点里,杰森用小布袋偷偷装走了几颗糖果。
今天又要去圣迪卡佛斯宫做客,半个多月了,前几天洛尔伽送来的信上说雷已经回来,他们会在郁金香花园等他。
杰森走进花园时,卢卡斯正在吟唱诗歌,他的嗓音清亮柔和,富有感情,玛格丽特和约翰逊用鲁特琴和竖笛为他伴奏,哀婉悠扬的音乐烘托着卢卡斯深情细腻的歌声,听起来似乎是一出令人痛心的爱情悲剧。
杰森安静地摘下帽子坐到了洛尔伽旁边,洛尔伽回头时冲他灿烂的笑了,转而继续专注地凝望着他心上的爱人。
“他如此美丽。”洛尔伽低声感叹,莉莉侧目瞥了一眼,几乎无人注意到她。
吟唱结束时大家都起身鼓掌,为配合完美的三人。
“嘿伙计,你唱的太好了,还有这故事,好美的故事,我都要感动哭了。”帕特里克摇晃着卢卡斯的肩膀激动地说,索莉莎和新来的蓝裙子小姐显然已经哭了,用手帕擦拭着眼角。
“这故事,是你写的吗?”蓝裙子小姐红着眼睛问,卢卡斯点点头。
“噢上帝啊,这令人心碎的故事,他们因种种阻拦不能在一起,他只能将自己的骨灰赠与他的一生挚爱,那个被他称为蓝色风信子的人,她真是个幸运的姑娘,能得到这么深情的男人独一无二的爱。”
听到蓝裙子小姐的表述,卢卡斯撇着嘴笑了,他可没说过蓝色风信子是个女人,但是,听者这样理解也好。
“维罗妮卡,你的口红都被你擦没了。”索莉莎小心提醒着,然后拉着她跑进屋里去补妆。
“那是维罗妮卡科里森,凤凰大剧院老板的长女,卢卡斯邀请她来的,他已经写了很多诗歌,足够支撑一场完整的演出了。”洛尔伽向杰森介绍着,杰森当然知道凤凰大剧院,迈卡科里森揍过他可不止一次了。
“你确定你要在人前表演这个吗?你以为所有人都是蠢货吗。”莉莉阴沉着脸质问,洛尔伽神色凝重起来。
“你在说什么!”卢卡斯不悦地回怼。
莉莉站起身来目光如炬狠狠盯着卢卡斯笑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浪漫至死的阿波罗。”她回头盯着洛尔伽,笑容消失了:“和他的雅辛托斯。”
莉莉说罢离开了花园。
是的,她确实听懂了这首诗歌。
“我得去跟她解释……”
“别去,这会显得你在心虚。”卢卡斯阻止了洛尔伽,转瞬换上明媚的笑容:“不管她说什么,我才是作者,只有我能给出答案,我去找维罗妮卡谈谈演出的事。”
“卢卡斯!”洛尔伽的呼唤没能让卢卡斯留步,他是个年轻且自负的诗人,他迫切地想要为众人表演他的每一首诗歌,那些隐晦的人物设定充满危险,可他并不在意。
“她知道了。”
“她只是怀疑。”杰森说。
“没有区别。”洛尔伽说着瘫坐在藤椅上陷入沉思。
杰森听雷讲了他这半个月的探案经历,一个关于受害者全被抽干了血液的连环谋杀案,雷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尸体的惨状和自己大胆的猜测,可能是某个嗜血的变态或者吸血鬼。
“吸血鬼?”杰森惊叹道,雷挠挠头笑了:“我是说可能,我从没见过吸血鬼,但是……他们当然是存在的,只是拜索从来没有出现过。”
“既然以前没有出现过,那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不知道,除了吸血鬼还会有谁需要如此多的人血?”
“可能……有些异教徒,会用人血献祭。”
“我想到过这个,并不是,献祭一般都得用处女或孩子的血,可是受害者有男性也有老人。”
杰森和雷讨论着,他们不可能知道,这吸血鬼并不是自己来的,而是托汉米敦伯爵的手,被迫来到拜索。
艾瑟琳并不是她自己以为的那样无人在意,她的族人在她消失了两个月后终于意识到她不止是跑出去玩那么简单,有人开始追踪她的下落,那些被吸干血的尸体可以证明追踪者已经来到了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