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的地下黑市是叛乱者的根据地,不过对于这一点,知道的人并不多。花卧卿拖着狼狈的身体回到住处,刚进去,因为失血过多,便撑不住倒了下去。
花卧卿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房间里只有一个女人靠在床边守着。他一动,床铺发出“吱呀”的声响,浅眠中的女人立刻惊醒过来,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主子,你终于醒了。”
花卧卿坐起来,神色晦暗不明,“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刚过未时。”女人回答,“主子,你睡了一夜,身体是否有什么不适?”
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人处理过,花卧卿皱了皱眉,声音低沉:“出去。”
女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神情闪过黯然,离开前道:“齐副城主过来了,没说是因为什么事,但是他一直在等你醒来。主子,是否现在就让齐副城主进来?”
花卧卿点头,起身将衣裳穿上。
地下黑市能在西城稳立不倒,一大部分原因都在于齐进威这个副城主的支持,尽管这种支持不能摆在明面上,但是有他在雷云筝那里粉饰太平,叛乱者依托黑市日渐壮大势力的事暂时没被人发现。
齐进威来得谨慎,一直到进门遣退下人后才将身上的伪装卸下来。
花卧卿坐在桌子边,开口问:“你怎么过来了?”
“要不是出了事,我也不至于青天白日的就冒险过来。”齐进威沉着脸,“山那边是怎么回事?”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也该知道了。”花卧卿说着抬起双臂,露出身上缠得严严实实的绷带,“来了个疯女人,不知道是什么路数,剑法很厉害。我没办法,把货处理后就带着人撤了。”
“那个怨灵……”
“活不活得了我不知道,但那个结界是困不住人的。”
齐进威皱眉,“真有那么厉害?”
“比我强。”
齐进威沉默片刻,“算了,本来就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没指望能成什么事,说不定他日不受控制,反过来还会坏了我的大业,现在死了就死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前几日西城来了一个新人,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对了雷云筝的胃口,他不仅留下了人,还把我手头负责的孤女失踪案子交出去了。这案子内情如何你是知道的,那些案卷都经我的手检查过,绝无漏洞存在,但不知道是何处走漏了风声,他查到黑市这边来了。”
听到有人在查地下黑市的事,花卧卿的心情说不上高兴,“怎么摸过来的?齐副城主,我是你的盟友,盟友之间,最好不要有什么隐瞒。”
齐进威冷笑一声,“花公子,你这话倒让我听不懂了。我派手下去查了,他们能找到黑市这边来,是因为手上有封信,那封信的信纸很特殊,只有黑市才有,反推过来,它是从黑市流出去的。我还没找你问个明白,你怎么先倒打一耙?”
说到信纸很特殊的信,花卧卿不免想起自己曾好心泛滥,替金无颜往城主府里送过一封信。虽说这事做得隐秘,但听齐进威说的意思,那个新人是城主府来的,保不齐真拿到那封信了。
不过花卧卿并没有老实到会把这样的事坦然告知,而是说:“话说到这个地步,他怎么找来的,现在反倒不必追究了,重要的是不能让他继续找下去。”
齐进威看了他一眼。
“既然来了黑市,就别走了,这一点我还是能做到的。”
“我是相信你的。”齐进威说。
把事情提点到位后,齐进威重新换上来时的伪装离开。片刻后那个负责伺候花卧卿的女人再度进来,说:“主子,拍卖要开始了,你要去那边瞧瞧么?”
“我就不去了,你盯着点。”
“是。”女人颔首。
被提及的宿戈正与冬忍三人走在一条名为绸缎的街道上。他们在见过金有怡后从其手上拿到了金无颜写给后者的信,因注意到信纸有些特殊,四人便以此为线索在西城各个售卖信纸的店铺里打听,最终确定信纸的来源是地下黑市,而绸缎街就是黑市的入口。
这条街很繁华,人来人往,唯一突兀的地方在于进街的第一家店是间寿衣店,门可罗雀。
四人进了这间寿衣店。店里挂着制式各异的寿衣,大门旁边放着张躺椅,叼着烟杆的店老板躺在上头,半眯着眼睛,十分惬意地吐出一口烟,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有客人进来了。
宿戈敲了敲门,店老板这才懒洋洋地坐直身体,掀开眼皮望了一眼,开口:“身随烟去,恒久相思,客人要点什么样的?自己瞧好了。”
“我不买死人用的东西。”
店老板抖了抖烟灰,“活人的东西,出门右转,满街都是。”
“我也不买活人用的东西。”
店老板斜睨一眼。
“我只买外头买不到的东西。”
店老板表情陶醉地嘬了一口烟杆,慢吞吞道:“这世上没有买不到的东西,但是想买东西,得看有没有银子。”
宿戈拿出几个银锭,“四个人。”
店老板收下银锭,绕到柜台后拿出四块令牌和四个造型奇特的面具,领着他们走到里屋,在墙上敲了几下。暗门开启,宿戈从店老板手里拿过东西分给了孔时清三人,率先走进了密道。
密道通往一个巨大的地底空间,它整体呈螺旋式,顶层和第二层都是林林总总的客栈以及商铺,底层是一个大卖场,那里正有一群服饰相似的人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什么。
戴着面具走在其中,冬忍感慨:“这个地方与北城斗场相比,一点都不逊色,简直就是人挤着人。我刚才路过那家药草铺时往里面看了一眼,都是些珍奇货,难怪都说在西城的地下黑市,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能买到。”
“这地方这么大,我们要找信纸的来源不是件容易事。”孔时清随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店,“不如去前面问问,如果店家知道,省得我们自己没头绪乱找了。”
宿戈点头。
一行人向孔时清指的商铺走去,拿出信纸向老板询问黑市中具体哪里售卖这种特殊信纸。老板打量手上的信纸,心中十分惊讶,因为这类信纸其实是叛乱者之间互相传递消息用的,用过之后大家都会默契地销毁,避免留下痕迹,如今有人拿着信纸来黑市里打听来源,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老板有意把宿戈几人留在黑市里,装作仔细打量的样子,后开口:“似乎不是店里卖出来的,你们可以去底层的大卖场,有些东西是从拍卖会里流出来的。”
“这里有拍卖会?”
“底下就是,今日便有一场,几位有兴趣可以去瞧瞧,说不定就买到什么称心的好货了。”
从商铺里出来,在冬忍的提议下,他们去了底层的大卖场,准备见识见识黑市的拍卖会。然而他们没察觉到的是,在前往大卖场的路上,一直都有不同的人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的去向,就连最后他们在大卖场里坐的位置,也是有人刻意为之,安排在了最前面。
拍卖会的气氛很热闹,随着出现的东西越来越新奇,客人的兴趣也越加浓烈。然而在这种不自觉就会被调动起来的高涨氛围里,冬忍发现时留的反应很不对劲,后者从坐下开始就表现得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对面高处望去,似乎是有什么非常在意的事情。
“你怎么了?”冬忍问道。
“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故人。”
“故人?”冬忍心里有点在意,忍不住也抬头向对面张望,然而拍卖会开始后,除了底层参与竞拍的人之外,上面两层也都站满了人,压根分辨不出时留是在看哪个人。
两人间一时静默。
拍卖会至尾声,一个罩着红布的东西被四个壮汉推上了场。主持拍卖会的人也没卖关子,走过去将红布扯下,里面竟是个用黄金打造的鸟笼子,笼子里铺着一层黑白相间的绒毯,一个女人如柔弱的白鹿蜷缩在上面,身上只着轻薄的红衫。一抬起手,衣衫从其玉臂上滑落,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极致的妩媚,引人心神荡漾。
整个黑市在寂静片刻后为这样一个绝世佳人沸腾起来,竞价声四起。
这时,时留不知看见了什么,双瞳骤缩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起身,意图去追随什么。
冬忍立刻想跟上去,却被时留阻止,她十分不解,问:“你是要去找刚才说的那个故人么?”
“是。”
“那我也去。”
时留摇了摇头,“不,你不能去,这地方也许……你们尽快离开黑市。”
他的话说得十分含糊,反而让冬忍更加执着:“既然是去会见你的朋友,就让我跟着,有什么不好?”
时留叹气,正色道:“我说的故人,不一定是朋友。总之,你们先离开,见完这位故人,我会回城主府去。”
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冬忍迟疑着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