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涟漪清绝地。海岱楼高,下瞰秦淮尾。水浸碧天天似水。广寒宫阙人间世。
霭霭春和一海市。鏊戴三山,顷刻随轮至。宝月圆时多异气。夜光一颗千金贵。
这阙《蝶恋花》原是宋代大词人米芾赞美金陵城海岱楼月景之作,只不过今时今日是用来形容这和州城的水月楼倒是更为合适。
临近亥时,这水月楼周围已是隐隐起了一层水雾,远远看去水天共呈一色,仿佛水浸着天一般,而在这雾色蔼蔼之间出现一个海市蜃楼,宛如巨鳌托举着三座仙山随拨开云雾的月亮一道展露出她姣美的容颜。
亥时一刻,早已乔装打扮成一书生模样的姜幼辛便只身来到了这水月楼前。
只是他的心中却是有着几分怯意,手中一把折扇在手背上敲了又敲却始终不见他进去。虽然他确实非常想见到里面那人,但却又有几分不敢。
踌躇良久,他终于还是迈出了那一步,朝着水月楼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您可有请帖?”
这水月楼倒也不愧是和州城乃至整个安徽境内名气最响亮的酒楼,寻常富商乃至官吏若是想要进入必须提前六日向水月楼提请,且水月楼还不一定会买这个账而且这其中随便一场宴席没个千两银子怕是都拿不下来。可即便如此,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仍是对水月楼趋之若鹜,皆是因为这水月楼背后站着的乃是天下两大绝顶富贾之一的徽帮当家人——洛家家主洛明!
这不,姜幼辛刚走至水月楼门前便被门前站着的二人拦了下来。可显然姜幼辛对此地规矩也是清楚,并不与他二人纠缠,只是开口问道,“洛大小姐可在里面?”
而这二人显然也是早早被人嘱咐过,立刻躬身行礼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姜幼辛略一思量,便开口答道“在下姓辛。”
那二人一听,立刻交换了一道眼神,态度更是恭谨了起来,“公子快里面请,我家小姐早已等候多时了。”
姜幼辛也不客气,迈开步子便向里面走了进去。
“两年不曾来此,这水月楼倒是更胜往昔啊!”
尽管此时已是七月中旬,早已过了梨花花期,可甫一进去,姜幼辛便看到了一株偌大的白梨花树立于阁楼中央,片片白色花瓣如雪花一般在空中飘落,而树根周围更是有着一周更大的水池将树团团围绕,片片花瓣落入水中泛起阵阵涟漪,惹得围坐在水池周边不少女眷一阵又一阵欢笑。
“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哪配入得了公子法眼。”其中一名小厮嘴上虽是如此说着,可面上却是一片自豪之色。
水月楼,可不就该如此!
待那小厮将姜幼辛引至楼梯前,便开口道,“公子,我家小姐此刻正在楼上,还请公子上楼。”
姜幼辛听他说完,便从自己怀中掏出了那仅剩的四十两银子递给了他二人。
“二位今日辛苦了,银子少些,二位莫嫌弃。”
四十两银子放在别处绝对能让那家店小二乐开花来,可在这水月楼,着实是有些拿不出手。可这两名小厮却也不曾有所不满,反而是赶忙接了下来,齐声道谢,语气更是恭敬无比。
“小人多谢公子!”
转眼之间姜幼辛已是来到了楼上。这里比不得楼下热闹,可却处处透着雍容华贵。脚下踩着的是蜀丝织就的地毯,台边照亮用的是北海明珠,鼻尖飘过的是东海龙涎幽香……这日子怕是皇帝也就只能如此了吧?
可姜幼辛却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久久不敢推开。
“你既到了,为何不敢进来?”
正当姜幼辛举起的手再度放下之际,屋内却传来了一阵女声,虽是带着几分责问之意,可这清灵的声音着实令人喜欢。
闻听此言,姜幼辛也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那扇木门,随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绝世般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肤白若雪尤胜三分,眉似柳叶轻飘,面如桃花盛放,腮边一点红晕微陷更是胜却人间无数,青丝如瀑垂于身后,一袭白衣混着屋内轻烟,当真是宛若月宫仙子临世间。比之那姜幼清亦是不遑多让,甚至可以说是更胜一筹。
而此女便是洛明长女、徽帮大小姐——洛月篁!
“篁儿!”
姜幼辛猛地看到这曾思念了无数次的身影,那颗心却好似忘了跳动一般,使得姜幼辛整个人都呆呆的站在门外,一动不动,而紧跟着它好似回过神来,仿佛是想补齐方才那漏跳的次数,竟是加速跳了起来,一时间砰砰作响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在二人之间回荡。
来前所准备好的千言万语此刻却全都化作了泡影,现在姜幼辛只想紧紧抱住眼前佳人,再也不想松手。
但他不敢,他甚至闭紧了双眼,就连再多看她一眼的勇气都不见了。
可那女子却是轻移莲步朝姜幼辛走了过来,极是轻柔的抱住了他,抱住了这个曾经江湖上最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抱住了这个令自己担惊受怕了两月之久的男人,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是盈满了她的双眸。
“姜大哥,篁儿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洛月篁语气中带着几分哽咽,可更多的却是见到他的欣喜。
但姜幼辛却是缓缓地挣开洛月篁的怀抱,快步走到了屋内一处窗边站住,如今的他不配更不敢接受她的爱意。
“篁儿,你……你怎会在此?”
姜幼辛害怕她会开口问起自己,慌乱间便主动地问了起来。
而洛月篁见到姜幼辛如此这般,一张绝美的脸上不仅多了几分落寞,却仍是故作轻松的说道,“前日父亲接到马家主传信,说你近日会经过安徽境内,所以我便向父亲请求来此地见你。”
洛月篁一语说完,姜幼辛却是陷入了沉默,他不知对她该说些什么,一时间便只能是沉寂了下来。
“姜大哥,你此行可是要去方家?”洛月篁见他沉默,便主动开口问了起来。
“不错,相必马家主把一切都说了吧,我要去看看清儿,她一个孩子……不好过。”想到妹妹这些日子的遭遇,姜幼辛不禁握紧了双拳,眼中更是有丝丝杀气溢出。
“这也正是我来此见你的第二个原因。”洛月篁心知姜幼辛此刻见妹心切,而清儿那可怜的丫头自然也是极想见到如今她唯一的亲人。可她此来偏偏便是要阻拦他兄妹二人重逢,不免心中一阵苦痛。
“篁儿,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清儿出事了?”姜幼辛一听这话还以为是姜幼清在方家又出了什么事,心中不免猛地一紧,连心跳都快了不少。
“姜大哥你不必紧张,清儿她如今在方家待的好好的,我姑姑一月之前也已经去了方家,你大可放心。”
洛月篁见姜幼辛如此紧张连忙出言解释,而她口中所提的姑姑,便是那位“毒医”洛紫衣。
“清儿没事便好。”闻言,姜幼辛心中也是松了下来,接着又问道“那篁儿你……莫不是来此地拦我的!”
洛月篁听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却是不免紧张了起来,却仍是故作平静的说道“不错,你现在还不能去见清儿。”
“是宫里的事?”
这一路上姜幼辛也是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这局势有能力操控整个江湖的也就只剩下宫里的那三位了——皇上,魏忠贤以及……信王!
而他们搅乱这座江湖,无非是为了那张龙椅!
可知道归知道,但这些又与他何干!
天下大义?苍生黎民?
父亲、姜家已经因为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东西都没了,妹妹他必须照顾好!
“不错,是信王交代下的。”
徽帮与信王亦是暗中早有往来,他们庞大的财力是信王最大的仪仗之一。
“若是我不答应呢?篁儿,难不成你还要强留我?”姜幼辛此刻也是觉察到了有三道浑厚的气息出现在了门外,这不禁使他浑身气势一变,手中折扇也是瞬间握紧。
看来,今日这水月楼还免不了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