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打听着,到了沈辞的将军府,说是来还马的。
小厮说两位将军现在估摸着还在用午膳,不能接见,需要通传。
楚归荑就没在意,只在门口等着,看着那牌匾,原该是战王府的,现在只是个将军府……
没等多久,先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出来请楚归荑入内,前些日子在护城河边偷看的楚归荑立马就认出了这女子便是沈辞的二女儿,沈怀雪。
但还是要装成一副不熟的模样与她攀谈。
“探花郎来得不巧,爹爹和哥哥都在用膳,不是很方便~”这眼前女子娇滴滴地说着,眸光却在楚归荑身上片刻不移。
“哦~?那你是二小姐咯?”
楚归荑故作惊讶,立马拱手作揖道谢。
沈怀雪看楚归荑面容俊朗、行至有度,一瞬间眉梢带喜,姣好的脸上呈娇羞态。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额角丰满眉细长,嫣然一笑动人心,秋波一转摄人魂。)
一瞬间,楚归荑恨自己为女儿身,不得醉倒在温柔乡,彼时郎情妾意,也不用受沈晚舟的气。
“探花郎~”沈怀雪见楚归荑看得出神,提醒着。
而楚归荑顺着沈怀雪小心翼翼的手指看过去,正是沈辞两父子在等着她。
沈怀雪退下后,楚归荑才挪动步子走了过去。
“上将军十五年未见,风采依旧~”楚归荑作揖问安,脸上笑意淡淡。
沈辞不理会楚归荑,原来沈怀瑾和唤安与她说的是真的——上将军有意于曲氏孤女,自九黎一役后,对秣陵绝口不提。
随着,那水政被抬了出来,后面,还牵引着女人的哭喊。
“还淳,此人中的毒是你秣陵青丛山上流出来的,你,可有解?”沈怀瑾先是问道。
楚归荑走进,随手挑起那水政身上厚厚的被子,见那七个窟窿里还冒着寒气,顿时就飘出一句:
“这百里罂不行啊~”
沈怀瑾汗颜,言语却是分外着急:“百里少主说,还淳你要是说这句话,就告诉你‘你行你上’。”
楚归荑不想也知道,这话多半是敔笙给百里罂脱身的法子。
楚归荑随意放开手,拍了拍手上的晦气,道:
“救不了救不了,自作孽怎么可以活,若去上讼,刑法更重,免不得要牵连上将军呐~”
沈辞听完,愈发恼火,沉声喊道楚归荑的名字,道:
“穆老将军来看过,说着伤人手法出自于你,叶(葉)尚书定法,……”
“我既是伤了他,就有伤他的理由!”楚归荑顿时打断道,意思已然很明显,别想用任何东西钳制住我!
“人的确是我伤的,那日在贡院屋顶上看了出好戏,觉得怪,跟着沈大小姐出了城,哦哟~不得了的了不得~”楚归荑说着,转身来到屋檐下,免得被晒黑了。
“楚家姑姑是个出口成章的奇才,怕是假的都能说成是真的。”沈辞黑着脸,的确了,与十五年前对楚归荑完全不同。
沈怀瑾在一旁打着圆场,想着这二人也别立刻就打了起来。
“不敢不敢~《神州录》买的那么好,就是鄙人纪实而已,鄙人可不敢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楚归荑道,“将军要继续听下去~?”
沈怀瑾见状,知晓楚归荑话外有话,便向自己父亲劝道:
“父亲听与不听、信与不信全在父亲,既是如此,何不听听?”
沈辞阒然,似乎是默许楚归荑开口说给他听。
而楚归荑却是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道:
“那夜啊,沈大小姐在贡院门口闹事,忽而就引来了周遭百姓指指点点,我也看这帝都人心不古啊,成群结队地来了百来号人,指着这没娘的孩子骂,后来啊,大小姐抽了那个宋将军一鞭,就跳到了护城河里,那城墙上的士兵又巧,立刻就把灯火给灭了,想来的确应该是大抵没看到这么大的活人吧?”
说到这儿,楚归荑眼神无辜地看着沈辞,原来这大将军也是个做父亲的好料子,说到这儿,已经是眼眶湿润了。
“还巧了,突然间护城河引水了,水位高了,沈大小姐扑腾声也没了,好歹沈大小姐那疾风在叫唤,我才救了你家大小姐。”
楚归荑说到这儿,沈怀瑾忽而知晓了当时是何人对他传话,心中顿感幸好之余还有几许疑惑——
“难怪敔姑娘说让怀彤来缠你,原来……”
“欸!话还没说完!”楚归荑打断了沈怀瑾的话,接着道:
“更巧了,水里竟然有毒,还好鄙人从小命硬,可大小姐就不怎么样了~鄙人上岸后,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又远远的闻到了毒的味道,就伤了他~”
语罢,楚归荑指着这水政。
殊不知,沈辞听着楚归荑嘴里一个个“巧”字,顿感心痛。
杀人诛心的事,楚归荑最喜欢干了,不知是否因为从沈晚舟身上受了气想报复,还是觉得沈辞无缘无故对她爱答不理想报复,楚归荑装作想起了什么,道:
“哦!亏的鄙人内力深厚,沈大小姐跳河的时候对疾风说,他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了。”
楚归荑犹如冰刃一般一刀一刀凌迟着沈辞的心,沈辞受着寒心的苦痛、时间的煎熬、无用的愧疚……
许久,沈辞声音沙哑,楚归荑听不清这平日里在校场上练兵的上将军到底在说什么,就好像是老虎变成了病猫。
“怀彤真的这样说?她……她不要我了?”
沈辞对着远处,老泪纵横,哽咽到不能言语。
被伤了心的楚归荑顿时变得刀子嘴刀子心,道:
“上将军这是做给谁看,我原还以为是上将军要逼死沈大小姐呢~”
“胡说八道!”沈辞转身指着楚归荑,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不已,“我怎会逼自己女儿去死!”
“虎毒不食子~也是!”楚归荑退后了几步,拉开了距离,站在远处,“怕是伤了面子就不一定了,毕竟人从不以畜牲自诩~”
沈辞已经哭得没劲儿了,打不动楚归荑,只见楚归荑只是灵活地躲开,一脸得意,仿佛在说,就是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等沈辞累得不行了,楚归荑才贼呼呼地跳到面前,说道:
“上将军呐~怀彤挺不错了,你看我这没娘在身边长大的,能把您老人家气个半死,怀彤哪儿有这本事?”
沈怀瑾立马把楚归荑推开,见自己父亲胸口上下起伏,疑是又犯病了,此时,怀彤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熟练地掏出药瓶,倒出各类药丸,给沈辞服下。
“爹爹?没事吧?”怀彤说着,俏脸已经是哭得梨花带雨了。
楚归荑捋了捋发丝,躲远了,唯恐这一家人联手起来收拾自己,真可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没事儿我走了啊~”静静地待在一旁说了告辞的话,楚归荑就想着回家吃饭了。
“站住!”沈辞一声厉喝,数十刀刃就挡在楚归荑面前,“把毒解了!”
楚归荑笑了笑,道:
“这水政死有余辜,我要是想出去,上将军府也困不住我~”
楚归荑说完,就开始动起了手,数十刀刃落地,鲜血未流一滴,哀嚎满园。
“解毒!”沈辞说着,将沈怀彤拉着走到楚归荑面前,“解怀彤的毒!”
楚归荑拍了拍手,见沈辞不执著于那水政性命,语气亦是稍稍和缓地说道:
“这毒号称神医难解,黑市上有市无价,这解了不就自砸招牌,再说了,沈大小姐命薄啊~万一又死了,岂不是枉费一番心思?嗯~大小姐?”
沈怀彤久久不回答,楚归荑又接着嘴欠,不依不饶——
“向来都是病人来求医,没见过大夫求病人治病的~这显得我多卑微?”
沈辞一推怀彤,沈怀彤立刻搂住楚归荑的胳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怀彤!说话!”沈辞催促道。
但怀彤还是涨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珠子向下看,不安地游离着。
“算了~”楚归荑不愿过多为难,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也没必要将事情弄得太僵,况且她与沈家之间,不是敌人。
便吩咐沈怀彤带她去她院子里。
路上,怀彤脚步时而正常,时而缓慢,从这脚步都可以看出她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楚归荑沉声令道。
怀彤这才停住了脚步,转身,问道:
“小郎君说,救我的人原先是你,是……是真的吗?”
“小郎君?”楚归荑顿时就笑了,听着敔笙被称为这样,莫名一丝好笑,“救了大小姐,就可以让大小姐唤作小郎君吗?”
楚归荑贴近了问道,一副挑逗的模样,怀彤也以为的确是了。
俊俏郎君面前,谁能不动心?
楚归荑怕就是一个骗心的狠心贼,也如沈晚舟所言。
“探花郎以后日日都来解我的毒吗?”怀彤进一步问道,不等回答,故作矜持地转过身子,“小郎君说探花郎日后到太学任少傅,说……说我入了太学,日日都可以见着探花郎……”
“什么!”楚归荑一时惊讶,不止讶异于自己的官职,还惊吓于敔笙将自己当作挡箭牌用了。
一时声音大,倒是把怀彤给吓着了。
“抱歉啊抱歉,”楚归荑告着罪,心中全是骂敔笙的话。
而敔笙这边,已经是与温衾在谈情说爱了。
和笙为楚归荑收拾着东西,准备搬去当年的帝师府,一会儿,她还得去找百里罂,向他借些身外之物。
旨意一出,又引得朝廷议论,一部分势力已经开始在暗中行动了,尤其是今日吃了瘪的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府,手下门生收集来了楚归荑种种材料,却堆不了半张桌案。
“老师,能否现在派人前往秣陵查探,这不也是我们户部的职责吗?”一名户部侍郎的门客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料到,却被户部侍郎一拍桌子给拒绝了,“不行!王上对秣陵楚氏的态度很明显了……”说着,浑浊的老眼绝望地闭上,良久,一声叹息,“福乐郡主已经输了,这楚还淳,怕就是青丛山的~告诉柳相,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