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5

李敏因为今天晚查房开始的早, 故而准时下班回家了。但客厅里冷清清的, 小芳在厨房炒菜,中午的热闹好像是没有一样。穆杰在阳台上慵懒地对着落日余晖晒太阳, 连李敏进门都没有惊动着他。

李敏换了衣服去阳台,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问:“在想什么呢?”

“想去年今天的傍晚,也是这样晚霞满天的时候, ”穆杰的大手盖在李敏的双手上,但他马上又把李敏的双手攥在掌心里,止住她作怪划自己掌心的拇指。“我们与对面的人隔着一片低矮的杂木林相对。”

“然后呢?”

“我们用望远镜看得清彼此。看到天黑。”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夜班哨兵继续监测, 我们的任务是守住阵地,只要他们不进攻不挑衅,我们不会跨过临时都认可的警戒线开战。但我一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他们看起来明显是营养不良且衣衫褴褛的,哪来的底气和勇气与我们坚持对抗。”

李敏趴穆杰的肩膀上说:“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啊。当初我们抗战时候,你说面对装备精良的关东军,八路军那来的底气和勇气?三年解放战争, 用小米加步/枪对飞机大炮时, 又那来的底气和勇气?”

“那不同,日本鬼子是侵略者,不打就得被奴役。后面的解放战争,打的是民心民意了。”

“我记得对越反击战有一个纪录片, 那时候我刚上初中。前面有一大段的, 越南人移动界碑的。如果越南政府告诉他们的士兵是在抵抗侵略者呢?”

穆杰把李敏的双手合在胸前, 说:“是我想差了。我光想着怎么排兵布阵,率领士兵守住阵地。倒忘记了政委激励我们战士的宣讲。”

“当局者迷。”

俩人脸贴着脸看着西边斜阳。落日的余晖,将西边的天空渲染成深深浅浅的红,把近处宿舍区,远处的渐趋转入深蓝的天空,变成摄魂夺魄的壮丽画卷。

“断霞千里抹残红,凭栏处,馀晖欲尽。薄雾浓云渐黄昏,残阳夕照!”眼前景色太美,李敏低声吟哦,喟叹道:“我都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好好看夕阳是什么时候了。”

“这是谁的词啊?”

“大杂烩。我断章取义了。前面是朱熹的诗。”

“原诗是什么?”

“日落西南第几峰,断霞千里抹残红。上方杰阁凭栏处,欲尽馀晖怯晚风。”

李敏吟诵的很慢,穆杰低声跟着念了一遍,然后他侧脸在爱人的脸上轻啄一下说:“断取的真好,契合我们现在的意境。这就是所说的化前人诗词为己用?”

“是啊。薄雾浓云是李清照的,你上回背过了。渐黄昏,是姜夔的扬州慢,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这首词的最后‘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是很有名句子。但与我们现在的心境不符,不背了,等我找原词给你看。”

“好。”

“‘残阳夕照’脱自欧阳修的采桑子。原词是:残霞夕照西湖好,花坞苹汀,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西南月上浮云散,轩槛凉生。莲芰香清。水面风来酒面醒。我觉得哪怕我们现在不在水边湖岸,只想着这词,也能感觉到残霞夕照的心旷神怡,是不是?”

“是。你这个‘渐黄昏,残霞夕照’化得也好。让你这么一说,我就联想到‘野渡无人舟自横’是什么景色了。换对了西湖的水面,水面风来,可不就是心旷神怡。敏敏,若单是我自己,看着这样的天空,我只能说一句今天的晚霞好漂亮啊,真好看,挺美的!”

李敏莞尔,安慰穆杰道:“你把时间都用在功课上了,所以你没空背这些诗词,所以你高考成绩比我好。这些诗啊词的,你可以等退休后有空了慢慢看。而我却没法补上高考的遗憾。”

“你比我高了100多分呢。你还不知足啊。”

“哪是那么比的。”

穆杰笑着安抚李敏。“你真要考到协和去了,我们未必有缘相见呢。”

李敏被穆杰的话安抚住了,俩人又头挨着头地看夕阳晚霞。直到小芳喊他俩吃饭。

*

曹家父母与女儿辩驳一阵子之后,曹秀娥败在母亲的公共厕所也得上的坚持里。尤其是母亲说:“你要是膈应那两室一厅,我们和你弟弟带着孩子住,我们家的那小平房给你住。你天天早晨去厕所排长队,晚上即使拿着手电筒上厕所,那也免不了有时候踩一脚屎。”

现实的父母,以最直接的、曾经的底层生活、最恶心的话语,打消了曹秀娥的“不争馒头争口气”、什么也不想要的想法。

他们到费家的时候,正赶上吃饭的点儿。费家今天的晚饭,说起来比平时还略晚了一点儿。盖因费院长忍无可忍之下,让二儿子把长子叫了回来,想跟他说明这里面的厉害。今天钟点工放假,老杨太太又没了二儿子这个生力军帮厨,母女俩干活的动作就慢了些。

可没想到这边饭菜上桌了,那边也不见大儿子回来,气得费院长要打发女儿再去叫的时候,费达把那幼儿园的杜老师带回来。理由是杜老师伤了脚,不方便去食堂吃饭等等。

费院长气得指着儿子大骂:“能上得了我家的三楼,去不了食堂的二楼吃饭?”

可费达这个棒槌,回答的话简直噎死他爹:“她怀孩子了,食堂的东西不好吃。”

费院长抓起一个饭碗朝儿子脑袋砸过去。他的心都是抖的。这种时候,把这女人带回来,这是想告诉省院的所有人,自己是支持他这么做的么?

“滚,你给我滚出去。”

曹秀娥用钥匙打开屋门,曹家人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费院长边摔饭碗边骂人的场景。

曹父上前拽住费院长说:“亲家不要生这么大气,气大伤身。这小孩子人家,慢慢教导就是了。”然后他把费院长按在椅子上坐好了。

曹母则对讪讪的老杨太太说:“亲家母,有阵子没见了,你的腰伤可好了点儿啦?”

“好多了。好多啦。让你见笑了。”

小小子从姑姑的怀里挣脱出来,大喊着扑向亲妈:“妈,妈,你说和爸爸带我上公园的。”

“妈妈今天忙,后天吧。”

“明天。”小小子很有坚持。

曹秀娥只好糊弄儿子说:“明天的明天。”

“好。”小小子满意了。他爬回到自己的位置,他要吃饭,他早已经饿了。小人还挺懂礼貌的,紧着招呼人:“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叔叔姑姑,杜老师,吃饭啊。”

所有的人都很尴尬。

曹秀娥过去自己惯常的坐位上给儿子夹菜,看着儿子一手护着饭碗、一手用这羹匙自己吃饭,小人一口菜一口饭,吃得认真吃得干净,那可爱的小模样,让她的眼泪蒙住视线。

曹母看着外孙小大人似的吃饭,笑着赞道:“我外孙能自己吃饭了,这一个月没见着,进步真大,长成大孩子了。”

小小人不知家里的风起云涌,兀自回答:“杜老师教我了。我们班小朋友全会自己吃饭。”

曹母就笑吟吟地看着费达说:“老早年间,有男人家想纳小老婆的。姑爷啊,你给妈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费达脸憋得紫胀,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真是再尴尬没有的了。

等小人儿吃完饭了,费院长对二儿子和女儿说:“带你侄子下去走走,老大,把你的钥匙给他们。”

打发走“局外人”,曹秀娥站起来把饭桌子上的饭菜捡去厨房。等她再回到厅里,老杨太太拉着她的手开始抹眼泪了。

“秀娥啊,这事儿是老大对不起你。”

曹秀娥呆呆地站着,木然地任她拉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她是个听话的性子 ,亲妈让她闭嘴,她就闭嘴了。但她的眼睛惯性看向费达,但在看到那女人时,她收回视线转看费院长,这家的当家人是公公,她等费院长表态。

老杨太太见她不理自己,眼睛只管看着自己的儿子和丈夫,那沉积在心底数年的小火苗,又开始燃烧了。她忍不住开口刺道:“小曹,昨晚的事儿你也见到了,闹得整个省院都一祸祸的。让全家人跟着你丢脸。”

“亲家母,是费达把狐狸精领回家,你倒怨怪我们家闺女让你丢脸了。莫非昨晚我闺女得给你儿子把门放哨,才算对了?”

“对错掰扯清楚了也没有用。事情到了这份上了,我呢,也不说一些什么场面上的虚话了,小曹,你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了,明天你就跟老大把离婚证扯了吧。”

“哎呦,我还没见到过你这样行事的婆婆。紧着催儿子和儿媳妇离婚的。亲家母,你给我说说,我闺女哪里不好了,啊?这些年秀娥是不孝顺你们做公婆的了,还是没给费家生孙子?”

“这孝顺,亏你也敢说出口。你教的这好闺女,等闲我跟她说句话,眼睛都看着别人。行啦,你既然不愿意看我,那你就早早跟费达办了离婚,咱们两个都松快。”

曹秀娥的眼泪就一滴一滴地砸到地面上。费达趁着曹家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搀着那女人溜进了最靠近客厅的洗手间,然后悄悄地反锁上门。

曹母把闺女拽到身边了说:“亲家母,我家闺女是非要嫁到你们家的吗?当初你去求亲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怎么夸我闺女的?聪明、模样好、性子好……你们费家的大孙子出生这几年,说我闺女孝顺的话,难道是有谁逼着你说的?我家闺女本来千好万好的,可你家儿子一迷上狐狸精了,你就编排出我闺女不孝顺,这你可得给我说清楚了。”

“你也别一口一个狐狸精的。”

“哎呦,她不是狐狸精是什么?亲家母,莫非这事你在暗中给你家儿子选的人?要不然你这么维护那狐狸精,给那狐狸精长腰眼子目的是什么?”

费院长轻咳一声,曹父也同时轻咳了一声。正你来我往说得热闹的俩老太太就住嘴了。曹母猛然意思到跑题了,杨老太太也意思到这么讲话,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隔了一会儿,老杨太太换了一个口气说道:“唉,我也是没办法。这两口子过日子,男人都另外找人了,小曹,你也是好脸面的人,还凑合过有什么意思。”

“不凑合也不行啊。总不能让孩子没了亲爹。”曹母替闺女答道。

老杨太太立即说:“孩子姓费,是我们家的大孙子。没可能给你们曹家的。”

“我们不要,亲家母,我们家有孙子。你先听明白我说的话。我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为我外孙打算,有亲爹亲妈的家,那才叫为孩子好。所以,我不会让我闺女离婚的。”

曹父这时候也开口道:“亲家,你是干部,你懂的道理多,我们就是工人大老粗,但亲家母这么急赤白脸地想孩子明天就离婚,你给我们个说法。不然我们就去找你们单位的工会、妇联,找你们院长和书记说道说道。”

费院长张张嘴,不等他说话,老杨太太抢话说:“你曹家闺女就非要赖在我们家了,是不是?小曹,你男人心不在你身上了,好合好散,要点儿脸好不好?”

*

曹秀娥拉着母亲的手说:“妈,我们走了。”

曹家父母看着费院长问:“亲家,你也是这意思?”

费院长被逼问到脸上,只好说道:“秀娥,你是个懂事儿的孩子。哪怕你以后不是老费家的媳妇,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曹父顶上一句:“那你摸着良心说一句,现在你们老两口今晚这样的做法,亏待我们家闺女没有?”

费院长就说:“你也听到我撵费达了。我并不是因为你们来才这样做的。这么说吧,他也是过了三十岁的人了,我也不可能当着他弟弟妹妹和他儿子的面打他。本来我让老二找他回来是想好好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认识到错误。给秀娥赔礼道歉,以后好好过日子。”

曹家两口子点头。“就是的了,亲家这话才像是院长该说的人话。”

老杨太太气得要张嘴,费院长用手势止住她,接着说:“秀娥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做错的地方,但是她们婆媳这几年的关系是越来越差。我和几个孩子都极力在中间调节,秀娥,爸说的可有一句假话?”

“没有。”曹秀娥低声回答。

“你婆婆挑剔你,对错我不在这里说。但她说的这句话是真的,如今老大的心散了,不在你身上了,勉强继续过,就是委屈你这个好孩子了。我说不亏待你就是等分院那边盖职工宿舍,我掏钱给你买一个两室一厅,你看怎么样?这样你上班也方便。”

“爸,我不想去分院了。我要不去当那个主任,我自己能照顾过来孩子,那会这样啊。”曹秀娥的眼泪继续流。“我明天就跟范主任打报告,我回来这边药局工作。我不离婚。”

老杨太太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儿媳妇不想离婚,大儿子就得丢了工作啊。她气急败坏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想要怎样才肯出费家的门?”

洗手间里,那女人和费达站在门边,集中注意力听着外面的谈话,听到曹秀娥说不离婚,那女人把费达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在费达耳边用低低的声音说:“要是计生的人知道了,我们就保不住这孩子了。”

女人说话的热气灌进费达的耳朵里,让他心里升起无限的激动,他搂紧那女人说:“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一定会保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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