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干事陪着柳主任前脚离开,傅院长后脚就过来了。
“老陈, 我有事儿求你帮忙。你看看这事儿怎么帮我圆乎过去。”傅院长开门见山。
陈文强请傅院长坐下, 很坦率地说:“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傅院长叹口气道:“唉, 还是我那外甥女的事儿。”
陈文强不接话, 看着傅院长等他往下说。他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虽然覃璋这个人做事不地道, 但傅院长要想自己像老向那么行龌蹉事儿, 别怪自己不给他面子。
“这两天, 我和老戚给孩子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她现在愿意下科室好好倒班,学一门技术, 但她想去你们科。”傅院长一脸的期盼, 潜意识中的吾家有子终于明白事儿了、要成器的心理遮掩不住。
陈文强牙疼, 他不敢想象小顾去科里之后的情景, 但还得耐着性子与傅院长好好说。
“想去我们科?唔,可以啊。奖金什么的都按工作年头给,这个我能做主。不过我们科的护士不是那么好干的, 不能独当一面的,就算护士长放她过关, 只怕也没人愿意和她搭班。
所以老傅啊, 她得从实习护士、从基本技能学起来,通过考核以后才能独立上岗。这个你一定要给孩子讲清楚, 要是能吃得了辛苦、受得了老护士的呵斥, 想过来随时就来了。”
“唉!”傅院长叹气。他想到陈文强可能拒绝, 但是没想到陈文强会这么说。他无可奈何地说出过去创伤外科的缘由:“那孩子认死理。这不是心里还没放开覃璋嘛。”
“这至于嘛。孩子小不懂厉害, 你得给她讲明白道理啊。这这这,你先别着急,你得平心静气先听我说完。我觉得吧,这俩人搞对象,必须得先看对眼,是俩个人之间的互相看上,然后再说其它的。对吧?
我不是说你外甥女不好,当然,我也不是说覃璋不好,但是他目的性太强了,你也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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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院长略吸一口气,按着打好的腹稿想劝说陈文强认可自己的主张。
“老陈,我明白你说的话。你看咱们省院上次盖楼是五年前,在往前就是七十年代末期的。如今时隔五年才盖第二次。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你我都不知道。哪怕是集资呢,咱们省院周边可还有多余的地方没有?”
“你说得是实情。然后呢?”
“我看覃璋那孩子虽是才毕业,却把这里面的关窍参详明白了,所以他才奔着李敏使劲。我说的没错吧。”傅院长在得了陈文强认同后继续说:“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儿。我找人查了覃璋的家境,父母亲是普通职员,家里有没老保儿的奶奶,还有一个弟弟明年大专毕业。这孩子也算是上进了。是吧?”
“那你的意思呢?”
“不就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嘛。丽华是我姐姐的老来女,我就给她买套房子做嫁妆了。”
陈文强忍不住瞪大眼睛说:“你老伴儿是什么意见?你儿子女儿呢?你总不能给外甥女比儿子女儿多吧?
还有这事儿也得人覃璋愿意啊。牛不喝水强按头,你现在这个位置可以,等你退休了呢?”
“那孩子犟啊,怎么劝也没有用。”
“老傅啊,你既然来找我,我就和你说一句掏心窝的话。别的事儿你由着孩子的心也就算了,但这事儿我可不支持你。闺女嫁人那是一辈子的事儿,咱们首先要挑的是人品。你看那覃璋明知道李敏对象是在前线的现役军人,但他就能不顾大义只惦记自己的私人小利,你也是老党员了,你认为他的人品够做你外甥女婿吗?还是你忘了我们科王大夫和杨大夫他俩前后脚离婚的事儿了?”
傅院长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被陈文强说得如针扎的气球般瘪了。尤其是王大夫和杨大夫离婚的事儿,立即让他打消了要满足外甥女心愿的想法。
他是看着王大志和杨卫华走过这二十来年的人。他朝陈文强致谢后,意兴阑珊地回去自己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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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陈文强立即拿着柳主任的简历去找舒院长。
“小舒,你看看这个。”陈文强笑得满脸菊花盛开。舒院长一听这称呼就知道他是有好事儿了。
舒院长看完简历就说:“那就临时碰个头,大家没意见就赶紧下商调函。”
陈文强兴匆匆地打电话给秦主任。一刻钟后,省院的主要领导都住在小会议室了。
柳主任的简历在这些人手里传看。别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唯独费院长说:“52周岁了啊。还有8年不到就退休了,咱们省院的标准可是要求50周岁以下的。”
大家的眼光都看向陈文强,等着他解释。
“几个原因。
一是前些年停了高考,不仅各科缺人、儿外科大夫尤其稀缺;咱们省院制定的副主任医师标准,哪怕是77年之后上大学的本科生,目前只有个别人破格晋升了副高,不适合人才缺口太厉害的儿外科。
二是恢复高考以后,儿科系哪怕是医大也是85年以后才做扩招为两个班,共计60人。其中适合做儿外科大夫的更是凤毛麟角。
所以咱们这招科室主任,就只能往66年之前毕业的本科生里挑。差不多都是柳长青的年纪了。”
“像罗主任那样的呢?四十多岁的副主任医师、副教授。” 费院长还不死心。
陈文强说的话是实情,但他笑得真挺讨厌的。
“罗主任那样的是可遇不可求的。工农兵大学生能考上研究生的全国也没多少个。还要是儿外科的!我估计医大本身也没有几个。”
舒院长就顺势说道:“这两年内外科的力量有很大的补充,明后年咱们的要人计划,重点放在内科、能做儿外科大夫上。有八年的时间,要是有谢逊那样的苗子,不妨在柳主任退休后返聘几年,也就能把儿外科扶植起来了。”
舒院长这么说了,别人也没有更适合的儿外科人选推荐,遂就再没有反对意见。剩下办理商调函的程序,陈文强是门清儿的。
于是午间吃饭的时候,陈文强就把自己看着商调函发出的事儿带到了饭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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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院长回家就在饭桌上与妻子说起王大夫来。
她老伴儿不解地问:“怎么想起说他了?”
“还不就是上面给压力,要把他调去分院嘛。”
“会调过去吗?”戚主任很关心地问,同时瞥了小顾一眼,言外之意就是你看你办的好事儿。
傅院长摇头说:“外科归陈文强负责,哪个大夫什么时候轮转去哪儿,他一手安排。我就是豁出脸想听上面的,陈文强不签字我也调动不了王大夫。”
戚主任松了一口气,说:“可别把人往死路上赶。他现在要养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还没满月,听说他媳妇带过来的那个闺女还有心脏病。”
“今儿开会正好要进一个儿外科的主任,心胸外科的,或许能给他家孩子做手术。”
“要能做手术就好了。早做早好,以后生活受的影响也小。唉,这王大志啊,让人真不知怎么说他好。那些年与杨卫华要死要活的非要在一起,说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地拼命都差不多,这他家的小子十岁了?”
“也就那么大吧。”
小顾前面还听得很热切,见舅妈的眼睛又来看自己,就说:“他可以不去民政局啊,或者到那儿反悔说不想离婚了。”
戚主任把筷子一撂说傅院长:“你看看,她到现在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呢。”
“这本来就怪不得我啊。就像你不会到院办开介绍信与我舅舅离婚一样。是他们两口子早就有问题了,哪里怪得到我头上。”
傅院长一边吃饭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咱们在家不说怪你不怪你的话。当初王大志在食堂做伙夫,和杨大夫好上以后、杨家送他出去学习了八年,现在是主治医。
丽华,杨大夫是眼科大夫,今年还考上在职研究生了,她父亲是省里的领导还在位,王大夫和她的日子就过到这份上了。你觉得你比她强吗?”
小顾也不是真傻,她想了一会儿就低头咬筷子,呐呐道:“舅舅,我没杨大夫漂亮。”
傅院长接着说:“外科杨大夫也离婚了。”
“我知道,和杨宇他妈妈离婚的。”
“杨宇他姥爷原来是大队长,他爸爸下乡的时候被他妈妈看中了。你看这过了二十多年,俩孩子都大了,最后还是离婚了。”
小顾就接话道:“我听说杨宇他爸爸和内分泌的罗主任好上了。会结婚吗?”
要是往常傅院长会禁止小顾说这样的话,这时候却坚决地说:“为什么不结婚呢?罗主任是副教授、科主任,还有三室一厅的房子。”
小顾的眼神晦暗了,但她不敢当着舅舅舅妈的面再骂李敏,就使劲地咬着筷头子说:“又是三室一厅。院里就不该卖给那些女人三室一厅。”
“院里的集资房卖给谁不卖给谁,是按照政策来的。在医院里上班是不分男女的,只要能胜任那岗位就有那个岗位的待遇。”
“舅舅,你想说什么?”
“假如杨宇他妈妈要是爱学习,当初像罗主任那样推荐上了大学、现在是副教授、科主任,你说她怕不怕杨大夫和她离婚?”
小顾想想说:“应该是不怕的。”然后跟着就说:“那她也不会全院丢丑了。”
“你说廖主任怕不怕离婚?”
“廖主任如果离婚了,院里会给她房子吗?”
“会。按分数她够分房子的。”
“舅舅,要是我也够分数、我也有三室一厅就好了。”
两口子交换目光,傅院长挨了老伴儿一脚后,忍痛说道:“眼科杨卫华有的可不仅仅是房子,王大夫达到目的还是和她离婚了。”
这么说王大夫,傅院长有点儿心虚。
“那舅舅的意思是?”
“搞对象这事儿不能勉强。尤其女方不能上赶子。”傅院长顾不得事实真相,反正外甥女也没法像当事人求证的。“不然你看杨宇她妈和眼科杨大夫,那就是现成的例子。你再看陈院长,他这一辈子都把你尹阿姨捧在手心里当宝的。”
“尹阿姨啊。”小顾的眼睛里满是憧憬和向往。
傅院长就好就收,闷头吃饭不再说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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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李敏陪着父母亲在四海酒家刚刚吃完了晚饭。她走在父母中间,挽着父母的胳膊往招待所去。
“你们再来可以住到我的新房子里。”李敏很骄傲,她已经把房门钥匙给了父母一把。
“好啊。到时候我们周末有空儿了就过来。”李敏的妈妈也很高兴,但她高兴的完全是别的事儿。“老李你和闺女说吧。”
李敏的父亲清清嗓子小声说:“穆杰他们团已经从第一线换下来了。可能在修整一段时间后会允许通信。他都挺好的,没有受伤。”
“真的?!”李敏惊叫出声,欣喜若狂。
“知道就可以了,可不能往外说啊。这事儿担着大干系呢。”
“嗯嗯,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