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夏油杰沉重地说:“老师,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在意识到悟偷跑的时候就追上去的。”
而不是抱着一线希望干等。
这话五条悟可不爱听。
他挺起胸膛,叉腰质问:“杰,难道我没有成功把老师的两个孩子接回高专吗?难道我没有照顾好他们么!”
办公室的众人齐刷刷扭头看他,目光谴责。
千夫所指下,哪怕是五条悟也会心虚。他给自己的嘴唇模拟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慢吞吞地退了回去,背贴着墙罚站。
一只戴着拳套的玩偶在五条悟的头顶疯狂踩踩踩,还用拳头锤他,试图给他一个棒槌让他清醒一点。
可惜全被无下限术式挡住了。
气得拳击熊玩偶又踩多了几脚——全踩在了空气里。
“悟,站直了。”夜蛾正道沉声道,“你给我好好反省,思考你到底错在哪里!”
五条悟秉持着“最强是不会出错”的原则,开始思考自己此行的疏漏之处。
想了半天,他终于恍然大悟。
他最大的疏漏就是没有搞清楚织田老师家的小孩从禅院家捡来的,会觉醒术式,否则哪里至于闹到老师这里来!
又或者上门时,他应该带一盒喜久福。
甜品即正义,他都贡献出自己心爱的喜久福了,小孩总该信任他了吧!
在五条悟头脑风暴的时候,办公室另一边却是另一幅景象。
两个小孩在办公室最柔软的沙发上排排坐,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夜蛾正道倾情贡献出来的毛毡玩偶,它在一片外表稀奇古怪的玩偶中算得上可爱,不会让小孩子掉san值。
织田作之助半蹲在他们面前,放柔声音询问:“有没有哪里受伤或不舒服?过来的路上有晕车吗?”
两个孩子摇摇头,表现得有些拘谨。
织田作之助向他们一一介绍了在场的人,最后指了指墙边罚站的白发少年,说:“那是我的学生——五条悟,他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自作主张去接你们的。他是好心,只是方法有点不对……吓到你们了,抱歉。”
“没关系。”津美纪抱住他的手臂,甜甜地笑了:“不是织田爸爸的错,你不要替白毛怪人道歉。”
伏黑惠幽幽开口:“白毛怪人还抢津美纪的电话话筒!”
“白毛怪人……”织田作之助沉默了。
“噗……咳咳咳——”办公室一片憋笑的声音。
五条悟更加不爽,织田作之助赶在他开口前,不轻不重地瞥了少年一眼,成功把他要说的话塞了回去。
五条悟:“……”
他不情不愿地重新闭上嘴。
“要有礼貌,津美纪、小惠。”织田作之助耐心教育:“你们看,我已经在罚他了,他也会知道错的。悟的本性不坏,不是有心要吓你们的。津美纪和小惠可以原谅偶尔犯错误的大哥哥吗?”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伏黑惠不开心地说:“可是他都没有向我们道歉。”
织田作之助温和地说:“他会向你们道歉的。”
“对吗,悟?”
轻飘飘又低沉的男声在办公室响起,分明是哄孩子的温柔语气,措辞也格外礼貌客气,五条悟却觉得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袭来,让他汗毛倒立。
此时他还不懂,这叫做老父亲的威严。
这种情形下,五条悟还能说不?
白发少年难得乖巧地走到红发男人身边,对着两个小孩弯腰鞠躬——虽然这个礼不伦不类,连四十五度都不到,又拖长了嗓音道歉:“吓到你们了,对不起——”
“还要说‘可以请你们原谅我吗’。”织田作在旁淡声提醒。
五条悟不情不愿地大声复述:“可以请你们原谅我吗?”
红发男人扭头,对着两个孩子暗示:“哥哥道歉了,你们应该怎么做?”
伏黑惠和津美纪在学校见过这一幕,老师就是这样缓和闹矛盾的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
他们从柔软的沙发上滑下来,在白发少年面前站直,一板一眼地鹦鹉学舌:“五条哥哥,我们接受你的道歉,我们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伏黑惠:“我不该放狗狗去咬你。”
津美纪:“我不该说你是拐卖小孩的坏蛋。”
孩子们齐声道:“对不起,可以请你也原谅我们吗?”
噢……这两个孩子也太甜了。
办公室从老师到学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心软了。
五条悟支支吾吾一会儿,别扭地从背后掏出一个小袋子,递过去:“这是我最喜欢的喜久福,回来的路上顺便买的,送你们了。”
津美纪想了想,摘下头顶的草莓发卡。伏黑惠犹豫半天,从口袋掏出仅剩的一个姜味糖果。
在织田老师的见证下,两个小孩一个高中生交换了礼物。
“嗯,很好。”织田作之助淡声夸道,“来,握个手,以后就是好朋友了。不能吵架,要好好相处。”
五条悟很有仪式感地挽起袖子,三个人郑重地先后握了握手,织田作还鼓掌表示赞扬。
夏油杰:“……”
家入硝子:“……”
夜蛾正道:“……”
三个人的表情十分复杂,这是什么闹矛盾的小学生和好场面啊!
两个小孩的年龄摆在那儿,还算理所当然。可是五条悟……未免融入得也太自然了吧!
家入硝子悄声问道:“五条今年几岁?”
夏油杰:“……十七。”
硝子面无表情:“哦,我还以为他今年七岁呢。”
夜蛾正道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忍不住低声加入讨论:“织田先生以前是不是在幼儿园或小学担任过教师?”调解矛盾的手法也太熟练了!
织田作之助耳朵尖,一边将津美纪和伏黑惠抱回沙发上坐好,一边抽空答道:“我没有担任过幼儿教师。”
夜蛾正道第一次被抓到背后说人小话,浑身僵硬:“啊、哦……这样啊。”
织田作之助解释:“我养的孩子比较多,孩子们偶尔也会吵架,次数多了就有经验了。”
夏油杰好奇问:“比较多?除了惠和津美纪,织田老师还有其他孩子吗?”
伏黑惠和津美纪陡然警觉,高高竖起耳朵。
织田作之助并没发现这一幕,点头:“嗯。”
——什么!他们竟然不是织田爸爸唯一的崽!
两个崽大惊,更加专心偷听。
“怎么没有见过他们?”硝子问:“老师,你到底有几个孩子?”
这个问题也是惠和津美纪想问的!
于是,他们看见织田爸爸顿了顿,答道:“……算上惠和津美纪,我有七个孩子。”
——七个!
伏黑惠如遭雷劈,满脸恍惚。
——七个!!
其他人瞳孔地震,满脸佩服。
“他们目前住在其他地方,不在东京。有朋友会替我照顾他们,暂时不用担心。”织田作之助答得十分含糊,明显不愿多谈。
毕竟孩子们在另一个世界,要是高专众人坚持要看一看孩子,他也没法变出来五个小孩。
伏黑惠抿着唇,没出声,小手悄悄收紧,把自己的衣服下摆拽的皱皱巴巴。
“小惠。”
走神的伏黑惠惊慌抬头:“怎、怎么了,织田爸爸?”
“嗯?”织田作之助揉了揉他的额发,问:“小惠困了么?”
“没有。”
织田作之助有些犹豫:“累了就下次再说。”
伏黑惠很坚持,主动道:“织田爸爸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
也好。
毕竟涉及到了术式,早一点确认,他也好早做准备。
织田作之助斟酌着语句,温声问道:“听说小惠可以召唤狗狗,能让我看看吗?”
伏黑惠迟疑:“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就是突然一下就多了两只狗狗。”
“没关系。小惠仔细回想当时的感觉,慢慢来,再尝试一次。”织田作之助温和安抚:“失败也无所谓,有我在。”
被红发男人鼓励的目光注视着,伏黑惠咬咬牙,跑到墙边。办公室亮堂堂的灯光让他的手影投在了墙壁上,伏黑惠对着墙,不甚熟练地比出“犬”的手影。
他回忆着当时的感觉,艰涩地低声道:“玉犬。”
一黑一白两只玉犬从影子中缓缓浮现,甩了甩尾巴,冲到小主人身边又是一顿蹭蹭。
一次便成功。
玉犬是十种影法术中最基础的式神,无需调伏便可驱使。但伏黑惠只有四岁,他在最佳年龄段(以不太恰当的方式)觉醒了术式,第二次也极为顺利地召唤成功。
众人意识到:
伏黑惠是真真正正的十种影法术的继承人,并且同样是个咒术天才。
“玉犬,别舔。”伏黑惠绷着脸制止着两只狗勾的粘人攻势,忐忑不安地扭头观察红发男人的表情:“织田爸爸,有哪里不对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织田作之助皱眉,又极快舒展开来。他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玉犬:“小惠做得很好,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玉犬并没有拒绝织田作的抚摸,十分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毛茸茸的触感一绝,很是治愈。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又撸了撸狗。
伏黑惠发现织田作并没有讨厌玉犬,反倒表露出喜欢的态度,悄悄松了口气。
“我以为这是不好的事。”伏黑惠说。
织田作之助细细跟他讲解了什么是术式,以及他所拥有的十种影法术是多么厉害的术式。
伏黑惠听得一知半解,懵懂道:“意思就是,我有了一个很厉害、很有用的招数?”
也不能说不对,可织田作总觉得这话从伏黑惠口中说出来怪怪的。
他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向惠说明:“小惠只需要知道,这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
“礼物?”
“嗯。”织田作说,“小惠不是一直都想养狗狗吗?你看,现在有两只小狗陪你玩了。”还不会掉毛,几乎不需要进食,毕竟玉犬的力量来源于伏黑惠的咒力,喂饭团甚至不如喂咒力球来得有效。
伏黑惠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他矜持道:“织田爸爸说的其他式、式神呢?”
织田作之助答道:“它们也是陪小惠成长、生活、玩闹的伙伴,是上天赐给你的玩伴。”
其他人听得一阵窒息,织田作之助就这么硬生生地把极具攻击力的强大术式解释为了小朋友的童年玩伴,套上了一个童话般的壳子。
但不得不说,这一招对只有四岁、心思极为敏感的伏黑惠来说十分奏效。
与其喋喋不休地向他阐述十种影法术的重要与强大,向他说:“这是咒术界百年一遇的术式,禅院家的祖传术式,传说中唯一能与六眼的无下限术式同归于尽的术式。”
不如告诉他:“这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它只是一份礼物,没有其他意义。唯一的目的,就是陪伴你,让你不再孤单。”
十种影法术附加的其他价值,对四岁的伏黑惠而言都是虚假无用的。他不需要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需要知道——他是被上天偏爱的孩子。
而伏黑惠就需要这个。
织田作之助安抚好两个孩子,让家入硝子带他们先去自己的新宿舍休息,自己留在了办公室。
男人揉了揉眉心,神情有些疲惫。
盘星教的事才刚解决,伏黑惠觉醒术式的事就紧随而来,他本就没有修养好,精神一点点被损耗,会累也很正常。
家入硝子强硬地留他在高专修养并不是随便找的理由,他确实需要休息。
“老师,伏黑惠是禅院家的人?他不是伏黑甚尔的儿子么。”五条悟问。
红发男人沉声道:“伏黑甚尔,他的原名是禅院甚尔。”
只一句,所有人就懂了。
夏油杰问:“老师会让他回归禅院家吗?毕竟是十种影法术。”
“最好不要。”五条悟厌恶地皱了皱眉,冷淡道:“回去可没现在自由。”
更别提什么“术式是上天给你的礼物”这种话,在御三家是不可能出现的。
织田作之助摇头:“禅院家的氛围不适合小惠长大。”
可……他想起伏黑甚尔跟禅院家主的约定,又有些担忧。
红发男人叹了口气,叮嘱:“这件事还请务必保密。”
这没什么不可以答应的,大家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点头。
就连五条悟都笑着说:“放心吧,织田老师。我虽然是五条家的人,可我站在你这边哦!绝对不会告诉家里的老头子!”
否则“十种影法术的继承人现身”的消息传遍咒术界,伏黑惠只会面临无数次刺杀——就像五条悟小时候那样。
五条悟和夏油杰勾肩搭背的离开办公室,织田作之助被留了下来。
夜蛾正道和织田作之助分坐在办公室的两个沙发上。
“您单独留下我,有什么事吗?”织田作之助问。
夜蛾正道:“织田先生知道我即将升任校长一职的事么?”
织田作之助点头:“还没来得及恭喜您升职。”
“啊,您客气了。”夜蛾正道摆摆手,“我想询问织田先生明年的职业规划,您是否有继续留任的打算?”
织田作之助没吭声,因为他也不确定能不能留到明年。
夜蛾正道诚恳地说:“实不相瞒,我想请您担任即将升入二年级的七海、灰原的班主任,顺带兼职体术老师一职。”
织田作之助问:“您不教体术了?”
夜蛾正道苦笑:“校长的工作太多了,我还要分心带悟他们,实在抽不出空。您的体术十分优秀,由您来接手,我就可以放心了。”
再留一年啊……
等回去的时候,他真的不会被侦探社辞退吗?
可特级咒物迟迟没有下落,他也走不掉,不如先应下来,到时候再说。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好,我答应您。”
“不过,关于体术老师,我有其他推荐的人选。”织田作之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