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是早期大乘佛教的经典,是宣说般若义的代表作之一,此时的刘飞阳正坐在炕头上,手里捧着一本,这是他去赶集的时候,来了一批和尚宣扬佛法给的,可能是简化版本,很薄也很小,以他现在的觉悟还看不懂这些东西,甚至看的抓耳挠腮,比如什么“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那什么心可得?此时无心胜有心?
被他强说其词好像还真能开导一点,那院墙他们想推倒就让他们推到,自己闭门不出又能奈我何?
安然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已经被推到的院墙,她知道刘飞阳心里不好受,有二孩的原因,也有邱天成的挑衅,起初还回过头凝望自己的男人,看到他一门心思钻进《金刚经》里也就放下心来,冲动是魔鬼这句话已经被人讲烂,可话糙理不糙,如果真的冲出去事情反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午后的阳光紫外线很强,透过玻璃照到她头发上,让头发变成淡黄色,宁静的画风很唯美。
看到邱天成离开,又看到站在田淑芬家院子里的群众开始交头接耳,静静的等待着他们都离开,约莫半个小时,隔壁的院子就剩二孩带来的拆迁队,安然这才转过头,走过来坐到刘飞阳对面。
“都走了”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用她一如往常的语调。
刘飞阳闻言把《金刚经》放下,对着她挤出个笑脸,不说话。
能看懂他的安然,在这张脸上看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孟子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放在这里可能不大贴切,粗鄙点说:想要当爷爷,就得先当孙子,无论从生物进化的角度上讲,还是从做人做事的角度,都是非常合理的。
又温柔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成了败了,我都在这里等你”
“有你,真好!”刘飞阳由衷的感慨道。
几乎相仿的命运发生在两人身上,冥冥中又让两人走到一起,他们之间到现在还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却也已经隔不开扯不断。他伸出手把安然拥在怀里,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无法看到被推倒的院墙…
就在两人享受依偎时刻的同时,外面已经引起轩然大波,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那些二百户之外的群众,用看戏的眼神看着这件事,二百户之内的,都开始胆战心惊,刘飞阳何许人也?那是唐唐的龙腾酒吧经理,能让柳青青帮着出头的家伙,他直到最后都没敢出来,憋在家里受窝囊气,自己应该怎么面对?
让他们搬,百分之九十九不愿意,与钱多钱少没关系,纯粹是感情因素。
银矿清朝时候已经存在,那时是犯人来到这荒山野岭的苦寒之地,在狱卒的看压下挖银,生存环境艰苦与否不谈,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可以说,之所以有这个中水县,都因为是银矿的存在,银矿区从国家成立以来,几十年光景,房子旧了推倒盖起,再推倒再盖,都是祖辈留下来的,也从未出了这个圈子。
一时之间,家家户户中都能听到唉声叹气,整个银矿区都笼罩在朦朦胧胧之中。
搬或者不搬,成了大家的心病。
拆迁指挥办公室设立在县城主干道进入银矿区入口处,原来是某个单位的活动中心,天知道为什么要把活动中心设在这地方,听说自从设立之后就用了不到半年,后来一直荒废,由于这里也属于银矿区,就被赵维汉买下来,现在能当拆迁办公室,将来改造的时候也能当办公室用。
院子很大,得有几百个平方,至少那辆夏利车在里面拐弯调头很轻松,正对面是六间房,没有如民房一般中间有几道隔断,只有两道,适合做办公室,放着几张办公桌也不显拥挤。
今天是拆迁第一天,吴中上午没露面是因为担心银矿区的人情绪激动,自己再栽到里面,见动员会已经开完,没有太大波澜,坐出租车来到院子里,上午特意去市里理的发,叫了个据说有等级的理发师,黑皮鞋、黑西裤、上身是白衬衫,看起来有几分企业干部的神韵。
“吴总...”
见他推门进来,从酒吧抽调出来的会计,连带着其他几名文职人员赶紧站起来问好,他们负责统计,谁家多少面积、该给多少钱等等。其实吴总的活也很简单,想尽一切办法,让那些人在文件上签字,剩下的都是赵维汉公司负责接洽。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该工作继续工作,转过身,径直奔着邱天成走去,脸上挂着笑,对邱天成不站起来迎接没有半点在意,牛人都有脾气,他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我听说拆迁工作已经开始了,今天上午就签了一户?”
“一共二百零七户,两个半月工期,七十五天…”邱天成棺材板般冰冷的脸,说话也是冷冰冰的口气。
吴中觉得他不像是以退为进,只是觉得这是该有的脾气,小孩定点投十个三分球进两个可能引人喝彩,乔丹定点投十个进三个可能会骂声一片,牛人都是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滴。
开口安慰道“很好了,万事开头难,有第一个就不愁有第二个,工作一旦开展起来,后面的很好推进,我见过其他地方的案例,刚开始十天半个月,一户没搬走很正常,咱们这都算是最快的”
“其实,也不是只有一户!”邱天成高深莫测的提一句,伸手拿起瓷杯,一手掀开盖子,放在鼻子处闻了闻,叹气道“绿茶,还是去年的,买的时候看着点啊…”
“去,赶紧买盒好茶叶,记得买红茶”吴中回头吩咐。
搞得上过高中的会计莫名其妙,挠着脑袋想,不都说:夏饮绿茶东饮红,一年到头喝乌龙,大夏天的喝哪门子红茶?
吴中这个根本不喝茶的粗人,知道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喝,这么说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罢了,不过看起来懂茶的邱天成竟然非常满意的点点头…
“你刚才说不只是一户?”吴中探头道。
“还推了一户院墙!”邱天成放下茶杯,没拿正眼瞧吴中,说话底气十足,完全没有在院子里凌乱走出来的模样,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缓缓补充道“刘飞阳家的!”
吴中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一亮,给他打电话的人在电话里并没说这件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什么反应?”
“他敢有什么反应?”
邱天成立即抬头看向吴中,看样子一旦吴中嘴里说出让他不满意的话,会立即动手。并且他没说“能”也没说“会”而用了敢,这个逼装的非常圆润、光滑、没弹性。
吴中愣了愣,随后抬手竖起大拇指“他在你手下,也就是吃亏的命,周瑜和诸葛亮,终究是差了些道行”
“谈不上,我就是不习惯出手罢了,不伤人,没意思,呵呵…”他自己还有些苦恼的摇摇头。
正在这时,身上满是灰尘的二孩从门口进来,相对邱天成的稳坐泰山而言,他的样子着实有几分狼狈,名义上挂着拆迁队副队长,也就是三号人物,可做的却是一线小兵的工作,农村有句俗语: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鸡饲料就下蛋,二孩认为手下有人,自己也算是一界名流,对这点小瑕疵能忍。
“吴哥,您来了”
二孩见状赶紧笑着小跑过来,今天称不上扬眉吐气,却也露了个脸,这都是拜吴中所赐,他得记得人家的好。
“呵呵,累坏了吧”吴中笑着应声,看了眼邱天成见后者面无表情,这才抬手让二孩坐下。
“不累,比在农村时种地轻多了”二孩回道。
“拆得咋样?”吴中又问。
“第一炮是打响了,房盖已经砸塌,我回来时专业的拆迁工人已经进去,剩下的人我让他们挨家挨户做动员工作,现在的问题是,这里除了一条路能进去车之外,剩下的都是七拐八拐的胡同,如果不依次拆的话,铲车进不去,效率慢点”二孩有些发愁的回道,自从跟吴总走到一起之后,他一直在钻研,也确实是当成事业干。
吴总闻言沉重的点点头,转头道“天成,你怎么看?”
“那就挨个来,问题不大”邱天成简洁回道。
“你说的轻巧,靠在胡同口的,有两家是矿上主任,一家是会计,剩下一家是副矿长安涛的老房子,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直接拿他们开刀容易么?”在外人面前二孩能忍着点,在吴中面前,他必须的表现出自己。
“怕拉稀还不吃油水了?”邱天成抬起眼皮,又把刀拿出来。
“动他们是大事,就得一家一家来”二孩黑着脸坚持自己意见“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把事情闹大”
吴中闻言还露出欣赏的眼神,他本以为这小犊子就是个能把人咬出血的狗,没想到和刘飞阳在一起,还长点脑子。
“不是路不平,只是你不行啊”
“你行你上?”二孩眼睛一瞪,看上去有点急。
邱天成收起刀,冷笑道“我小时候看过计划生育的标语,有力度,咱们一线人员确实得借鉴一下,就能拆自己家,不敢动别人,不行!”
“什么标语?”吴中没等二孩开口,率先问道。
邱天成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咬牙道“一胎生,二胎扎,三胎四胎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