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停歇。
众人怅然若失。
不知是谁率先哭了起来,城楼上的士兵都是泪光点点。
“哭什么?!”一人腾身而起,高声呵斥道,“当初我等走投无路,是夏侯将军收留了我们,所以我们才有命活到今天,我们的这条命早已交给了夏侯将军。你们扪心自问一下,这十余年来,夏侯将军可曾亏待过我们?”
一席话令在场的将士齐齐沉默了下来,夏侯惇虽然勇猛,但是却极为贤厚,对待部曲十分宽容和平易近人,而且经常和他们同吃同住,深得将士们的心。
一时间,再也没人做声,纵然是城楼下的箫音和歌声再起,也无人合唱,只是那思念的愁绪却像毒草一般在青州军心中疯长,无法遏止。
在城楼上的某两个角落里,几个青州老兵在窃窃私语。
“听说青州之地在魏公的治理下,连年丰收,百姓不但吃的饱,还人人穿上了棉衣。”
“小声点,什么魏公,那是公孙贼,要说公孙贼知道吗……你还真别说,我听人说我们老家现在一天都吃三顿了,而且顿顿都有干的。”
“你说我等跟随夏侯将军十余年出生入死的,这恩情也算报了,如今家里那边一片太平,为何还要在此死战,埋骨他乡?我这把老骨头没别的想法,就想能活着回青州老家看一眼就知足了。”
“唉……你别说了,我那宝贝儿子原本在徐晃将军麾下混,后来跟着徐晃投了公孙,幸得此次没来,不然就要父子兵戎相见了。”
……
几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突然一名军侯奔了过来,扬起马鞭对着几名老卒就是一顿猛抽:“滚回去,再给老子偷偷私语便是谋逆,论罪当斩!”
几名老卒宣泄了一通心事,也不反驳,低头垂手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去。
在城墙的另外一边,一群关中军正在饶有兴趣的看热闹,不时的议论着。
“这群关东的土冒儿,大男人一个,哭得犀利哗啦的也不嫌丢人。”
“想他屋里人了撒,你想想若是你十几年没和屋里人困觉,还不得哭?”
“哈哈,十几年没碰过屋里人,那锤子还能用个锤子。”
“哈哈哈……”
众关中人猥琐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奚落和不屑。
旁边的几个青州军闻言大怒,一名青州兵回头冷笑道:“你娘个比腿的,老子行不行,叫你老蒯来试试看,管教弄地她嗷嗷叫,三天下不了床。”
“你个散片儿说谁呢?信不信老子将你怂打出,不给纸擦?”
……
一时间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了起来,幸得几名守城将领提着马鞭一阵呵斥和乱抽,这才止住了事态,但是关中军和青州军的自来不和,这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然而,关中军万万想不到的是,次日该轮到他们哭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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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刚蒙蒙亮,负责值守晚班的将士们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然而就在此时,众将士惊恐的发现,长安城墙四周百步之内挤满了人群。
仔细望去,城墙四周竟然密密麻麻的不下七八万人,一个个用白布裹头,穿着羊皮袄子,下面垫着棉衣,有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小媳妇,有白发苍苍的老叟老妪,还有梳着两个朝天辫的童男童女,男女老幼都有。
就在众守城将士正在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之际,城下乱哄哄的嘈杂声四起。
“二狗子娃儿,你在哪里哟,我是你爹啊,赶快回家啊,不要再打仗了,魏公给我们粮食和棉袄穿了,还教我们种公孙豆和公孙薯,产量高着呢,快回家来种地啊。”
“三娃子啊,娘等着你回家来种粮呢,不要和魏公打仗了,魏公对咱们好着呢,不要休先儿啊。”
“娃儿他爹,我是你婆姨翠花啊,不要打仗了,快回家来,娃儿天天念叨着你呢。”
……
城下,密密麻麻的关中男女老少,有叫老爹的,叫父亲的,叫老汉的,叫叔叫舅的,啥都有,乱成一团。
城楼上的关中军开始尚在目瞪口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少人在城下看到了自己的亲人,瞬间变得不淡定了。
“那是咱老娘,怎么到这了?”
“妈呀,那是咱屋里人和咱娃,咱娃一会就长这么高了!”
“那是懒猫的老爹,懒猫在西门,他跑东门喊什么喊?”
“媳妇儿,我在这呢!”也有人挥着兵器朝城下高声喊道。
城上城下瞬间大乱,哭爹喊娘的,叫娃的,唤媳妇的,什么都有,如同监狱的犯人放风的时候见到前来探亲的亲人一般,一个个激动欲狂,呜哩哇啦的一阵大叫,虽然巨大的声浪中根本没办法一对一的沟通,可是城上城下的人都在兴奋的大叫。众关中军再无防守战斗意识,只是一个劲的朝城下挥舞着手。
“他娘的,这群关中蠢货,开始还笑话我们,现在像他娘的十年没吃奶一样。”有青州军不无羡慕的骂道。
关中人的亲人就在城下,他们的亲人却十年未见,生死未知,难免心中有不平衡的感觉。
城楼下,公孙军中军大旗之下,公孙白望着东门城楼这一幕,不禁感慨万千,不觉也想起了远在许都的妻儿,那两儿一女现在正在干啥呢?
很显然,司马懿和郭嘉这一招亲情牌是打对了,四面齐歌严重挫伤了青州军的锐气,而公孙白派出五万兵马四处搜集守城将士的亲属,同时从中原运来大量的棉花和粮食,接济那些青黄不接、饥寒交迫的关中百姓,更是赢得了关中百姓的认可,于是便出现了城下劝降的一幕。
“什么乱七八糟的,给老子放箭,敢鼓惑军心者,定斩不赦!”一名青州军司马看得火冒三丈,怒声下令放箭。
“唆唆唆~~”
成百上千的利箭凌空飞起。空中划过一道道低缓无力的抛物线,向着城下的关中百姓扎落下来,众关中军心胆俱寒、亡魂皆冒,眼睁睁地瞧着那一支支利箭划破了清冷地虚空,一点点扎落,城楼上顷刻间好似静止了一般,众关中军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世界里只有那渐行渐落的利箭。
乱煎穿空,倾泻而下,无数的关中百姓中箭,惊得众公孙军急忙举盾向前遮挡,但还是有不少百姓中箭受伤甚至一箭毙命。
一名身形彪悍的关中军,眼睁睁的看着那箭飞向人群,然后便看到自己的媳妇抱着娃儿仰面而倒,不禁睚眦欲裂,怒发欲狂。
“我草你奶奶个腿的!”那名关中汉子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吼叫,在他的脑海里再无其他念头,只有喷薄爆发的怒火和歇斯底里的疯狂,率先提着战刀朝青州军人群疯狂的扑杀而去。
噗~
一名青州军弩箭手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刀瞬间将脑袋劈成了两半,白花花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液四处奔涌。
嗷嗷嗷~
无数发了疯一般的关中军,在那名领先的关中军的带领之下,纷纷提着兵器朝青州军扑杀而去,再也无法阻挡,哪怕是高出无数级的上峰的命令,也置若罔闻,在他们心中只有悲愤和复仇的概念,因为青州军的举措彻底伤动了他们的底线,令他们疯狂和崩溃了。
复仇的疯狂,还有多日的劳累和高度紧张,使得城楼上的关中军产生了炸营一般的癫狂,一个个如同出笼的野兽一般向对手狂扑了过去。
眼见得关中军已然发狂,众青州军也不甘示弱,纷纷提着兵器与之厮杀在一起,一时间长安东门城楼上沸反盈天,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公孙白微微叹了口气,回头望着满脸得意的郭嘉和司马懿,心中暗道,我以为贾诩才是毒士,看来毒士毒士,不毒不足以为谋士啊,这两个坏种居然不惜以关中百姓的生命为赌注来引发曹军之乱。
不过时间已容不得他多想,他当即恢复冷酷的神色,手中战戟高举:“全军突击,攻破东门!”
“呜呜呜~~”
悠然绵长的号角声紧接着响起,那是冲锋的号角!
“杀~~”
隐隐的杀伐声渐扬渐起,终铺天盖地地漫卷过来,无数的公孙军军如蚂蚁般蜂拥而来,挤满了城楼之下,黑压压一片、无穷无尽,仿佛~~天地之间再不存别的生物,除了公孙军,还是公孙军~~
负责强攻东门的正是解忧军主帅张辽。
张辽悠然高举右臂,夜空下响起他清冷的喝令声。
“弩箭手~~上~”
成千上万的弩箭手们冷漠地卸下万钧,从箭壶里抽出一支支狼牙箭搭于弩弦上,尔后纷纷转头,冷冽的眼神聚焦张辽的右臂之上。
“放箭~”
“唆唆唆~~”
箭矢划破长空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射向城楼上的曹军将士,引得曹军愈发乱成一团。
就在连绵不绝的箭雨之中,蜂拥而至的公孙军士气大振,转眼间已经冲到了城墙之下。一架架云梯被高高竖了起来,顶端锋利的钩子夜空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咣~咣~咣~”
上百架云梯几乎是同时搭上了关墙,通过顶端的倒钩死死地钩了女墙上,无数的公孙军藤甲先登呼嚎着从盾墙下冲出,口衔百炼纲刀,手脚并用。敏捷如猴地顺着云梯攀了上来,只片刻功夫,便已经攀到了五六丈高。
等到混乱的关中军和青州军惊觉时,无数的藤甲先登已然从垛堞上一跃而下,哪怕是撞上曹军的梨刃,也是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五点去参加同事的满月酒,被灌了半斤,希望在12点前能完成第三更)(~^~)